“原来是冲着明翰小娃儿来的。”南宫睿此时仍不忘,将张明翰叫做“小娃儿”。
“我看几位还是将我交出去吧,昭海与各位相识不过几个时辰,实在不想连累诸位。”张明翰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但此刻身姿挺拔,气度非凡,看上去丝毫没有胆怯之意。
听到张明翰这番话,卢澈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人真是太有趣了,”话说到一半,卢澈飞身上房,对门外的二人喊去“门外的妖怪你们听着,你们可想清楚了,当真要与我们为敌吗?我数五个数,要是你们自行离去,我们也放你们一条生路。”
卢澈话音未落,却见一道金光飞出,张秀才没看清,但其余四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飞来的法器,乃是水府星余元生前所使得宝物“金光锉”,此宝物长一尺三寸,当年禅截之争,余元凭此宝物,同时与哪吒、雷震子交战却不落下风,更将二人打伤,得以全身而退。如今此宝物却从门外的老头子手中飞出,着实让人惊讶。
惊讶虽是惊讶,但时间容不得在场的众人细想,三人同时出手,墨申袖中飞出斩仙飞刀,燕斐手中宝剑出鞘,南宫睿将葫芦朝天一丢,三样法宝在天上,试图阻拦飞向卢澈的金光锉。
“铛啷”一声脆响,墨申的斩仙飞刀在空中横着挡住了金光锉,卢澈此时也将拂尘抽出,正准备将那飞来的法宝卷入其中,见金光锉被斩仙飞刀挡住,顿时松了一口气。
“先出院!”南宫睿朝卢澈喊道,随即转身扛着已经昏迷的张秀才飞出了院内。卢澈见南宫睿退出院子,自己也飞身下了房,径直飘向院外。
而此时的燕斐和墨申,则直冲向门外两团黑影,二人都更善近距离缠斗,既然对方手握仙家法宝,想必有些来头,二人不能将这线索放走。
墨申乾坤袖一挥,袖中飞出两条捆妖索,在空中肆意扭动而去,单纯的刀剑,是无法砍中这些轨迹变化万千的绳索的。
那老婆子似是瞧不见东西,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二人借着月光,终于看清那老婆子只是一具干尸,院子四周的毒虫,皆是顺着她的躯干,从她脚下爬出来的。看来这老婆子和刚才那巡夜的更夫一样,都只是一旁瘦高身影所驱使的走尸。
两条捆妖索一条将那老妇人牢牢捆住,另一条上了那瘦高个的身,一收却铺了个空。瘦高个早在金光锉出手时,便化成了一阵紫烟,只是二人来得太急,太快,才没能逃脱。
“哪里跑!”墨申厉声大喝,斩仙飞刀在空中兜转一圈,径直飞向那团正在渐渐散去的紫烟。
但为时已晚,那紫烟直直被吸入地下,遁形无踪。
“怎么办,子溪?”燕斐屏息感知四周,已经没了刚才的妖气,这才问墨申接下来怎么办。
墨申将飞刀收回袖内,盯着紫烟遁走的地方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朝燕斐说道:“先回梅府,此妖物定有来头,不容小觑,先与雷掌门商讨,再做决定。”
二人往梅府行去,只留下身后孤月高悬,城外山上的一声狼嚎,惊醒了城中几户人家的护院恶犬。
还没到梅府,那梅府的小童却在路口等着二人,一见两位神仙从远处飞来,急急忙忙往回跑,刚好与墨申和燕斐同时到门口。
“你下去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雷掌门清了旁人,整个大堂只剩下四位神仙,和自己未来的“姑爷”——那位终于回过神来,后怕得要命的张明翰。
雷掌门背着手,来回踱着步,一刻也坐不下,谁能想,这昆嵛派眼皮子底下的登州城,竟然出了两拨妖怪,一个,附了自己掌上明珠的体,另一个,竟然能在仙宝天尊斩仙飞刀之下全身而退,道行岂不了得?
整个大堂没人说话,因为实在不知从何说起,这一切发生得毫无预兆。
“我还是纳闷,”墨申搓着拳头大小的念珠,自顾自地说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冲着张兄来呢?”
燕斐叹了口气:“还有那金光锉,仙器都是认主的,当年一战,余元力战而死,我亲眼看着他身首异处,如今,又有谁能够驱动金光锉呢?”
雷掌门一拍桌子,背对着众人,自怨道:“我雷某自以为护佑一方,功德无量,今日看来,都是假象,这登州境内明明妖孽横行,昆嵛派,简直是个笑话。”
啪啪啪,响起一阵敲门声。接着就是刚才那小童的声音:“老爷……”
“我不是说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议事吗?”雷掌门虽然有些恼怒,但语气依旧平和,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而迁怒到无关的人身上。
“老爷我错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小姐在门外,说是有要事求见。”
举座皆惊,几人还未从张秀才家中的经历中回过神来,梅小姐,哦不,房日兔却已来在门外。这一夜究竟还要发生多少事才算作罢?
“怎么办?”雷凝问一旁的墨申。
“请进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墨申再没说话,只是将身体往前挪了几寸,随机而变。
得了墨申的指令,雷凝朝门外吩咐道:“请小姐进来。”
众人是第一次见梅小姐,两扇门缓缓推开,只见门外站着一粉衣女子,长得极为标致,面如白玉,细颈如竹,分明就是个美人,与几位想象中的梅小姐,大相径庭。
张秀才是个读书读傻的呆子,见了那梅小姐,竟然合不拢嘴,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小姐面庞,挪不开视线。四目相对,梅小姐觉羞垂首,方才袅袅入门而来。
“小女梅笙,给爹爹请安,给诸位问好。”梅小姐飘飘下拜,礼数周全,活脱脱一个大家闺秀。
卢澈坐不住了,一甩拂尘,眼带寒芒,喝道:“房日兔,事到如今就不要再演下去了,速速离开梅小姐的身体,随我们回天庭。”
听到卢澈这话,众人眼前的“梅笙”却笑了,也没搭茬,只是偷偷瞄着张秀才,明知故问:“敢问在座的,哪位是张公子?”
“我我我……啊不是,正是在下。”张秀才一听梅小姐叫自己,连忙站起身来,拱手相认。
“小女子今日得见张公子尊容,方知公子竟是个……”梅小姐说到这里,掩面而笑。
张秀才以为对方要盛赞自己,连忙摆手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
噗嗤一声,梅小姐乐出了声,这才将刚才未说完的话补上了一句:“竟是个如此相貌平平的柔弱书生。”
墨申不知房日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摁着燕斐的手,示意他不要妄动。南宫睿见二人不动,自己也不动,大厅之中,一时寂静下来。
“妖孽!快放了我女儿,不然,不然休要怪我开杀戒!”雷凝终于无法压抑自己爱女之心,催动经脉,右手之中多出一把云雾状的剑,似是虚幻泡影,却在雷掌门手中有了实体。
这是昆嵛派的内功绝学“混元一气剑”,是以经年累月,采纳天地间云流气息,在体内修炼而成的一把气剑。雷掌门修炼此功数十年,他的剑已与身体融为一体,随着血脉的跳动,他的剑也忽胀忽缩,此刻雷凝的心跳动得异常的快,他的剑也不断地跳动着。
“人家不稀得和你这老头子吵,让你女儿和你说。”梅小姐说完一合眼,再睁眼时却已变成了另外一副腔调:“爹!俺的事恁别管行不行!”
“笙儿,是你吗笙儿。”雷凝眼眶已然变红,他担心了女儿将近一月,如今自己的女儿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让他几欲涕泗横流。
“可不是恁闺女俺嘛,”梅笙说完,又歪着脑袋跟自己胸口念叨:“兔儿姐你别生气,俺早就和恁说俺爹难懂咱女人家家的事,你看,这最后把你好心当了驴肝肺,俺替他给兔儿姐你赔不是了,你消消气啊,消消气。”话说完,梅小姐一转头,正看到一旁想喝茶,却怕得连茶碗都抓不起来,正颤抖着的张秀才。只匆匆一瞥,就吓得那张秀才茶碗盖乱响,那梅小姐却也羞得双手捂脸,右脚还不由自主地往后倒蹬了一脚,整个人就便对着张秀才,只留了一个娇羞的背影。
如果忽视这一脚带起的劲风,梅小姐此刻却真的是极为可爱的俏人儿。
雷凝此时已收了自己的气剑,上前将女儿一把揽入怀中,口中喃喃道:“笙儿,我的笙儿。”
然而怀中传来的,却是另一番腔调:“爹爹可终于知道疼女儿了。”
雷凝惊慌之中撒手后退,指着房日兔问道:“你究竟,究竟想怎样?”
房日兔面对众人倒不慌张,依旧娓娓而道:“人家只是想撮合贵府小姐与那张酸秀才的婚事,捎带着,达成自己多年的心愿罢了。”
墨申好奇,追问:“什么心愿?”
“有此拳头大的龙筋念珠缠于右臂,想必您便是仙宝天尊吧?”房日兔朝着墨申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继续说:“小女……”
话未说完,墨申却打断了房日兔的话:“先打住,大家都是男儿身,别老‘小女’‘小女’,‘人家’‘人家’地称呼自己,听着别扭。”
房日兔却嗔怪一声,身子一扭:“人家偏不。”
话音未落,梅小姐似是又掌控了这具身体,脱口而出:“俺滴个乖乖,兔儿姐你是个老爷们?”
“闭嘴,人家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这傻妹妹。”房日兔被梅笙打断了思路,思考了片刻,接上了话茬:“苦守九天星宿千年,瞧惯了人世间的姻缘种种,小女终得此机会,了结自己多年夙愿。说来也不怕诸位仙友笑话,房日兔一生也算见识过,唯独没嫁过人。”
卢澈瞪大了眼睛,不知从哪掏出一把瓜子磕了起来,一口往茶碟里吐了瓜子皮,下一颗未进嘴时忍不住插话:“可你是个男神仙啊,不应该是去娶一女子,逍遥快活,双宿双栖么?你看老董和七姨当年的事,在三界多轰动,到现在还有唱本呢。”
“人家好歹也是个神仙,是断了俗念的,但就是想穿一回凤冠霞帔,坐着那大红花轿,体验一回新娘子的幸福,有何不妥?”
“所以你宿在梅小姐身上,想用她的身体了你这……所谓夙愿?”南宫睿哭笑不得,但此情此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眉梢。
“并非如此,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这梅小姐,心之所属便是那张家秀才。”说到这里,房日兔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实在没想到,文曲星这辈子投胎投得如此窝囊。”
“什么,你说张明翰是文曲星转世?”墨申大惊,整个大堂里的目光,都聚集在张秀才身上。
哗啦!这次,张秀才索性,将茶碗茶盖失手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我?文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