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旋而一笑道:“我授权你做这件事。但是现下厂里连轴转,尚是勉强维持产业链供应,一厂厂副说如果我给他提供足够的原料,他能让产量翻倍,所以你原有的工作量不但不能减少,还要另外负责设计部事宜。人员由你选拔,另外再加项:传授技艺,也由你组织,你想好了吗,这可是一件苦差事!”
他信心百倍地说:“我一定朝狠了干!小姐放心吧!”我又说:“你母亲那里你不必担心,我会请人照顾她,你安心工作吧!”
他说:“是,谢谢小姐体恤!”
夜晚极冷了,索菲仍未回来,我在书房等她,灯罩本是淡淡的绿,直叫室内酱檀色胡桃木古家具蒙了一层细雾,手里持着那份购置机器的预算,无比的沉甸,不由得用手指捏捏鼻梁,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辛苦,岂是一个难字了得。
我听到索菲推门进来,才抬起头,严声道:“太晚了,索菲,这事不缺一时半会儿的功夫,以后不准在外逗留这么晚!”
她放下围巾,佯装生气,努嘴道:“又摆臭脸出来!”她一下子坐在我对面的软椅上,想是腿脚累的狠了,道:“还是一无所获!你说我能不急嘛!古玩区的每个铺子,但凡是有可能刻印的,我都打听了,包括街头的老艺人!”
我提醒她道:“依那些人的行事方法,谨慎有余,他们会在家门口作案吗?索菲,你可以去临近的地方走走,他们断然不会找熟人做假章,以免留人口实,所以你的查找对象是对的,只把查找范围适当加大放远些!”
她美美地一笑,跳过来,将胳膊从后面揽了过来,搂住我的脖颈,轻轻摇着我说:“有道理啊!”
我将手放她手臂上,温言问:“饿不饿?让舍青给你下碗面!”她贴过来说:“我吃过才回来的!改天我带你去尝尝,这样的天气,在那样的小馆子吃碗面,舒坦的很呢,吃完直冒汗!”
她在后面作势抖着,我笑出声,跟她走的近了,她卸下冷面孔,越来越像个恣意讨好人,喜与人亲近的妹妹。
她猛地将我手里的文件抽出去,说:“看什么呢,方才看你皱眉,为难的不得了的样子!”
我只好说:“厂里需要购置新的机器,预算过大,一下子应付不来!不办又不行!落后只能挨打,往后会更加举步维艰!”
她微微一笑,说:“我道是什么事,有现成可以帮忙的人,你怎得就是看不见?”她坐在桌子上,故意摇了几下身子,俏皮地看着我。
我脱口而出:“你啊?”她不依道:“怎么,我不行啊?只靠我自己显然不行,加上奥利希,加上我们身后的家族,不可能也变得可能!”
我连连否决道:“这是做生意,是不讲私情的,快别胡闹了。”
我一把将文件从她手里拿了回来:“你做好那件事就行了,我另想办法,实在不行先挪用茶园的资金。”
她嘴一撇道:“茶园?能顶几个钱?那些可是烧钱的铁疙瘩,三个茶园也还嫌不够!挪了资金茶园怎么办,开春养护不要钱?”
尽管如此,也只能避轻就重啊,对她说:“总之,你不用管!”
我在车内静等着,已近年底,窗外冬意萧瑟,树木枝干光秃。不远处游园里父母带着孩子在湖边散步,那小孩还带着婴儿肥,小脸和小鼻子冻得红扑扑的,非让父母买糖葫芦给他,那一串诱人的糖葫芦拿到手里时,无比开心地跳,高举了手非要让父母也吃几口才作罢,那样简单的童心与快乐!不由得会心地笑。
记得小时从没这样的机会同时牵了父母的手溜达,父亲总是在外忙碌的时候多。何钦开了车门,我才恍然回神,他说:“小姐,税已报了!吴执事刚回来!刚才碰到他,我将您批准的特项预算交给了他,现在就去酒会吗?”
我说:“上个季度没有出席,今年最后一次了,就由这里直接去吧!”
走至商会门口,天已暗,不断到来的车,灯光白亮,再加上商行门前数米长用彩灯搭成的甬道,视野倒也清亮明白。
香车罗列,莺声燕语,美人贵妇三五成群,一时令人忘了这是一埠商业聚会,倒像是哪家太太小姐的私人舞会,又正值年关,就更显热闹奢丽了几分,相形之下,觉得自己的装束过于随意了,一件素锦团花旗袍,外罩呢制风衣,随意的短发,清爽却未经打理,虽不失风雅,到底男儿样占了上风。
刚下车,站定,不想看到从一旁黄包车上走下的索菲,就叫了声:“索菲,你怎得也到这里来了?”
她笑笑终究憋不住,也不顾身旁有人,说道:“自然有好消息,且是双喜临门!听说你来参加舞会就赶来了!你开车的怎得才到?”
我上去暗暗拍拍她的手,说:“路上有事,耽搁了会儿!”
她会意,转而言道:“呀,这里够热闹的,好冰儿,捎带上我吧!”
我看向她穿的衣物,一件羽缎夹袄,一件斜纹毛纺格子裙,勉强过关,就笑道:“咱俩还真搭,跟她们一比,咱们可真算不得女人!”
她将我一挽,口无遮拦道:“跟她们比什么!比首饰,比时髦,还是比胸大无脑?”
我不由地拧她道:“丫头的嘴越来越刁,声音再大点,好让人听了去,惹起众怒被人轰出来我可不管!”
何钦在一旁轻声地咳着,索菲瞄他一眼道:“何秘书怕是冻着了吧!”
何钦边抬头看天,边咳道:“咳咳,可不是,这两天天气格外的干燥!”
她揪着不放,道:“做秘书的,不该听的当没听到才对吧!”何钦大度地笑说:“小姐所说极有理,我的不对,我的不对!”
我们走了进去,余会长与他的协理立于门口总接待,会长我识得,曾去过家里,一位顶斯文圆通的人物,岁数在50岁的光景。
见到我,眼睛就先眯了起来,笑着说:“冰儿,你能来,可见已熟悉沃丰事务,忙中得暇了!”
虽是客套话,表情却极为真诚,我带了几分对长辈的敬意对他道:“多谢世伯关心,以后还请多提点晚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