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否认,他无望地后退:“那么,允冰儿,我最后一次成全你!”
我委顿颓丧地坐着,看我自己的世界乱成了什么样子,为何向左向右都是错!母亲走了进来,寒心地问:“冰儿,你对郎彦做了什么?”
我说:“做了于他有好处的事!”母亲说:“是对你自己有好处的事吧!”我说:“那么,就是对我对他都有好处的事!”
母亲说:“你不再是我的冰儿了!我的女儿一向乖巧,体贴人心!”
我说:“我永远是您的女儿。”
她说:“如果你还是我的女儿,就试着接纳郎彦,妈妈不想他受伤害!”
我说:“您宁愿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吗?不问她是否会幸福?”
她说:“我知道,郎彦会对你好,那孩子的心思我最懂。他命太苦了!你不能给了他希望再夺走!”
我说:“妈妈,这个世界,不是有了佛的慈悲就一切顺遂了,您怎得不明白?您的爱过了,他没您想的那样脆弱。”
她似恍然大悟一样,说:“你与你父亲太像了,你们都是冷酷坚守的强者,而我向来是被你们父女保护的人,你的父亲至少努力令我不觉察自己的弱势,而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是没有发言权的,太好了,看来人世确实不适合我,青灯古佛才是我真正的归宿。不如无家,不如出家……”
从没有这种感觉,觉得母亲像不可挽留的风,她疏淡轻世,眼中只有微弱的神采,维系着对这人世最后的一丝眷恋,我心慌得很,委下身,抱着她的膝说:“妈妈,您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她说:“冰儿,算妈妈求你,我不想这个家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你这是在赶郎彦走,这孩子的性子我最清楚,你不要他,他怎么还会呆在这里!我知道他是因为你才留下的!”
我说:“妈妈,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能收回?”
母亲决绝地说:“冰儿!妈妈的话已经说完了,如果郎彦走了,我就出家,与你永世不相见!”
我知道母亲做得出的,她以这种方式将我逼到死角,弃绝尘世,甚至要舍下这母女之情,我已经没了父亲,难道再失去母亲?不:“妈妈,我是您的冰儿啊,您怎么可以连我也不要了!妈妈,您看看我!”
她一言不发,冷然地欲抽身离去,我最后的一丝意识崩溃了,拼了命抱住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妈妈,妈妈,冰儿错了,冰儿答应你,答应你与彦弟成亲,冰儿,不能没有您!”
夜晚的酒馆,人满为患。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反而愈来愈清醒,手扶住酒杯问:“难道没有更烈的酒了?”
吧台上那个小伙子,面露不忍,温言:“小姐,给您的已经是最烈的了。我看您还是慢慢喝!”
我将杯子一推,带着醉意吼道:“混说,给我苏格兰威士忌,那酒我喝过,最……最烈,喝到嘴里像刀子!但是舒……舒服!”
他哭笑不得地说:“小姐,给您的就是威士忌!”
有人挤了过来,一边一个,空间立时变得狭小,他们中的一个嬉皮笑脸地说:“小姐,你想喝,我们请你!”
我带了笑意含糊地说:“好,好,你们请我喝!”我
刚欲起身,又有一人自身后按我坐下,按的我生疼,我抬起头,看了看,是他,甩开他的手,说:“走……走开,惹人厌!”
他隔开我与另一人,硬塞了进来,对着我,酒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烟草味,飘入鼻息,他的声音震耳欲聋:“允冰儿,你作死,是不是?”
那两人听他喊出了名字,知道我们识得,不甘心地走了,临走嘟囔了一句:“倒霉!”
我双目迷离,喃喃自语道:“死……死了好……”
我被他拎出了酒馆,夜晚的风好凉,遇风酒意上涌,胃里翻腾的难受,呕了出来,他骂骂咧咧将我塞进了车里:“你也有今天!喂!喂!快醒醒!”车门嘭地关上。
我侧身躺着,很不舒服,来回扭着身体,轻声呓语:“翰……翰墨……”
像掉进了棉絮里,好舒服,婴儿一样蜷起身体,被温暖的气息包围着,有轻浅的呼吸离我越来越近,在贴近嘴唇时,猝然停了下来,不是熟悉的烟草清香,不是我思念的那种味道,轻轻唤着:“翰墨……”
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头昏昏沉沉,但昨晚片片段段的景象一下子涌进脑海里,我慌慌张张拿起旁边的衣物,折叠地整整齐齐,显然是刚清洗熨烫过的,逃命似得出了卧室。
房子两层,空间不大,十分朴素,楼梯铺着浅色地毯,那拧缠着的纹路只觉的缭乱,如同自心,心内正通通地打鼓,我蹑手蹑脚地走下了楼梯,厅里紫皮沙发上无人,出了门才松了一口气,直奔商行。
台灯的光隔着淡黄的纱罩溢出来,夜色显得更浓重。我双手握拳,支着头看着窗外,只有那么一点点水上人家的灯光映入眼帘,那样渺小如豆的灯光,也会是夜归人的指路明灯。
而我,却借故不归,那飘零的七年间,还有谁比我更明了家的意义。我拿不准此刻是哪种心境,为何会纠结于归于不归。
只因这场变故,改变了那么多的人与事,到底,人这一生是身不由己,无关乎富有贫穷,无关乎身份地位,无关乎韶龄白首,无关乎努力与否。
我终究走出门去。保安部有人正在职守,看我出来,为我推开门,道:“小姐,慢走!”
门口老王看到我,打开了车灯,我走上前去,手刚碰到车门,不料闪出一个人影,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几年前,他说:“允冰儿,我等了你一天了!”
他璀璨的眸光像方才夜幕中不可忽视的灯光,我说:“我要回家。”
他说:“晚会儿再回去,我想你也一定想喝杯茶!”
我说:“太晚了,改天吧!”
他故意大呼小叫:“晚?昨日留宿……”
我瞪着眼打断他的话,真是块不折不扣的狗皮膏药,只得俯下身对老王说:“老王,我有些事,你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