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萧红像前
推开厚重的门,迈过高深的槛,展现给文秀的是一个宽阔的白雪覆盖下的大庭院。迎门而立的萧红像,还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装束,秀气,美丽,温婉。
萧红,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1911-1942,现在是2010年,啊?已经诞生一百年了!
放眼望去,寒冷、萧条的院落,无不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一百年前,在这所院子里,一个女孩哭着来到了人间,唱响了她向命运抗挣的第一个音符。如果她还活着,会是怎样的一个老太太?这个一生都在追求“爱”和“温暖”却饱尝情感折磨、一次次远离“温暖”,过着孤寂、飘零的流浪生活的女人,她的爱已经随着她对命运的抗争飘散了。——这是一个无处安放的灵魂。
就像遇到一个同命的人,有无数的话要说,站在萧红像前的文秀,未语泪先流。
萧红,我们不在一个时代,遭遇也不相同,但我们都是女人,都是对“爱”和“温暖”有着无限憧憬却求之不得的女人。大学时代,就开始读您的《生死场》、《呼兰河传》,十多年前,又读了关于您的传记。
我了解您,萧红!您是一个为“爱”拼了命也要去追求的女人,一个总想寻求男人呵护与依靠,哪怕一点点也好,却屡遭冷遇,最后不得不放弃对“爱”和“温暖”的憧憬,贫病于战乱的一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女人。
想一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对于峰,我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望,只不过是一点点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爱”和“温暖”罢了。为什么他却避之犹恐不及?还说什么为了我好?怕伤害了我?我有那么可怕吗?难道这样就不是伤害吗?男人为什么都那么善于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
从您的书里,我看到了善良、率真、叛逆、才气,也看到了作为女人的软弱和无奈。从婚姻中走出来的女人,能理解您,萧红!经受着爱情磨难的女人,更能走入您的灵魂,萧红!——我相信。
36、正房
汉白玉的雕像,与雪的世界连成一体,晶莹,洁净。文秀轻抚着,在心里感叹:这多像您短暂、纯真的一生,萧红!
深深地叹一口气,文秀走向大院深处——院子正中间最大的房间——萧红出生地。
迈着冻僵的双脚,哈着双手,进入一个无人空寂的世界。是那样的寂寥,那样的落寞。萧红,这正如您孤寂、无助的生命。
空荡荡的左右两个大房间,炕上铺着平整的草席,墙上挂着张氏家族的照片,椭圆形的梳妆镜靠墙而立,木制家具斑驳不堪……这些简陋之极的物品,哪里看得出百年前的热闹与繁盛?
不停地在空屋里走来走去,眼睛不放过每一个角落。萧红,您怎么也想不到吧,在您离开人世68年后,一个女人会以这种可笑的方式来和您对语,来祈求您给她的爱、给她的灵魂一个安放之处。
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大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萧红,您可否看见,一个人到中年却仍在经受着情感折磨的女人的哀伤?
记得和峰的第三次约会,也是在那个离家不远的烧烤店呢。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我们聊了很多很多。从晚上五点多一直聊到快十一点呢。萧红,您要是看见了,您也会感动的。峰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也是一个很真诚的人。这从他的眼神和话语里,您一定能感受得到您想要的那种“爱”和“温暖”。如果您见了,我相信,您也一定会喜欢。
我们没有您和萧军那样爱得伟大,爱得那样惊天动地,但我们之间的情感就像涓涓细流、小溪潺潺,在不经意间慢慢升腾。您不知道哦,峰很有才气呢,他是我们那里有名的诗人,我在他的博客里看到过他年轻时写的诗,有意境,有思想;也看过他写的散文,文笔优美,是那种淡淡的忧郁美;他的小说,则隐含着深刻的思想。他很正派,一看就是一个让人踏实安稳的男人。他一点也不张扬,即使是谈到文学,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狂甩一堆名篇名句来压人。他总是谦虚地去谈自己最真实的看法。
那天晚上,我骗女儿:一个作者要请妈妈吃饭,感谢妈妈给他发了稿。当然这是借口了。我和峰都是离了婚的人,我们想再组成一个家庭,但在我们还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是不能让女儿知道的,怕影响女儿的情绪。
女儿来的时候,峰已经点了一桌的菜,很多很多,桌上都放不下了,全是孩子喜欢吃的。看得出,峰很希望给女儿留下个好印象呢。
女儿吃了很多,也跟我们聊起了学校里的趣事。女儿是大方的,和峰交谈得很自然。看着女儿高兴的吃相,峰也很高兴。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啊聊啊。
女儿走后,峰笑着对我说:看你以后怎么交待。我笑笑不语。怎么交待那是以后的事,对吧,萧红。我先得让孩子对峰有一个好印象嘛。峰说,我女儿性格开朗,招人喜欢。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去欣赏过一个抽烟的男人,以前我非常讨厌抽烟的男人。萧红,我不知道怎么就对他有些奇怪的感觉。吃饭的小屋并不大,怕烟熏着我,峰隔一会儿就打开门,放一下烟。
峰告诉我,他的处境很艰难,可以说身心俱疲。他的工作很忙很累,每天都要面对新领导的催促。回到家,还得面对一个即将面临高考的孩子,既要做好家务,又要给孩子做好第二天早上和中午的饭菜。萧红,我想,他这么对我说,是想让我理解他吧,是吗?我当然理解了,因为我也带着女儿啊,我的女儿也将面临中考,每天我还得做三顿饭呢。每天,我还要跑通勤,也有自己的一摊工作。
我告诉峰: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一个男人带孩子,既当爹又当妈,更不容易。所以我们应该互相支持,互相理解,互相体贴。
峰说,他也希望这样啊。
看着峰疲惫的样子,我好心疼啊,萧红。他是一个干工作极其认真的男人,而且是那种踏实负责、不计较得失的人。很多时候,领导们只知道赏识他的才干,却不知道他背后付出怎样的艰辛。
买单的时候,他不让我买,是我非要买的。因为我不想让他太破费,我是女人,但是一个经济和人格都非常独立的女人。记得他说,什么你的我的呀,不定啥时候我的就变成你的呢。我听的挺感动的,萧红,他不是一个乱开玩笑的人,他应该知道这句话的份量。至少说明,在那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向着最开始的那个目标在迈步的。我说,那怕是还得有些时候呢。因为我知道,两个人,两有过婚姻的人,背着家庭的负担,再走到一起,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再到结婚,需要经历不知道多少曲折与坎坷呢。
那天回家的时候,依然是踏雪而归的。本来路过一个路口,他就可以打车走的,但他非要送我回家。说真的,萧红,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像这样送过我呢。我这样说的时候,他说,以后就有人送了,以后天天有人送。
可能是女人太容易感动吗?还是我从来都很少得到过“爱”和“温暖”呢?这和萧军救您出困境时的心境难道是一样的吗?都对“爱”和“温暖”充满着渴望!
通往后花园的门锁着了,想去看一看您童年的乐园却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