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白日饭店门口
走出饭店,回身一望,才看清昨晚夜半投宿之地叫呼城之旅,一个小小的有些发旧的牌子挂在饭店的正门上方。没有灯箱,难怪昨晚没看见其名。
没想到,摸黑还真找了个“挺有代表性”的旅店。想一想,文秀觉得,自己也真够胆大的,一个女的,竟然在这家“黑店”里住了一宿。
“坐车不?”身后有人问。
文秀回头一看,是几位蹬车的人。跟她说话的那个人,穿着藏蓝色的羽绒服,衣襟和袖口已经被磨得锃亮。羽绒服的帽子外系了一条有些看不出色儿的烟色围巾,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在脖前横着一系,露出短短的围巾两头,很有些车老板的架式。半张脸几乎被包起来,口鼻的哈气被冻凝成白白的冰霜挂在围巾和帽沿。身边的电动三轮车和昨晚那妇人的差不多,里在比较宽绰,有两排坐椅;蹬车人的头顶和四周用塑料膜绷得整齐、透亮。
“坐车?去哪里?”他冲着文秀小心地点点头。
“去萧红故居,多少钱?”文秀答道。
“去萧红故居?那边的路不好走。怎么你也得给三块钱。”那个人盯着文秀,眨了眨小小的眼睛,做出很为难的样子。
望着眼前这个蹬车的人,文秀愣了一下:奇怪,小眼睛的人说话都是一样的神情吗?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个小眼睛的蹬车人。
“哦?三块钱?很远吗?”文秀是不知道价的,只是顺着他的意思反问。
“也挺远的。你看这路多滑呀,到那边,越走越滑呢。”
“多长时间能到?”文秀问。
“怎么也得十分钟吧。”那个人回答。
“哦,那如果走路呢?”文秀原本想走路的。路线已经在饭店里问好了。她知道走过这个路口,往前走,再往右拐,就不远了,也用不了半小时。不过,她不想揭穿眼前这个蹬车的人。看他那样子,怎么也得五十多了吧,大冷的天,都不容易。
“走路?这样的地,走路多费劲啊。得走个把钟头呢。再说这天多冷,你看今天大风吹地……”那人对文秀有些讨好。
“行。那就坐吧,是挺冷的。不过,希望走得慢点,这样安全。”
“好勒——”蹬车的人高兴地启动三轮车,等文秀上车。
文秀很想在这剩下的大半天时间里,能多看一看,她知道,也许今生不会再来。
34、白日呼城大街
三轮车“嘟嘟”地在坑洼不平的大街上拐来拐去,既要躲避行人、车辆,又要尽量走平坦的道。
大街上的人慢慢多起来。路过的商铺都开了门。人们成群结伙地互相拉扯着胳膊走路,大声地喊叫着。
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小镇。冰天雪地,滑不溜秋,一冬天的冰雪可能都没有被专业人员清理过。小街不宽,街边住家门前随意堆放着自家的陈年旧物,缺乏城管人员的监督与治理。还好,当街的几家时尚小屋,让小镇多了些城市的繁华;几张从高楼上垂悬下来的巨幅广告,也让小镇显得有些城市的大气。
一个红灯路口,车停下来。
三轮车的密封不好,不那么挡风。
路口前方,人口密集了许多。
文秀:前面是什么地方?那么多人?
蹬车人:是这里最大的批发市场。那里面啥都有,都是从哈尔滨进的货,便宜还好。
文秀:哦。
看那市场门口,人来人往,卖瓜子的,卖鞋垫的,卖手套、羽绒服的……人们大声地叫嚷着。在东北生活了20年,但东北口音还会让文秀感受到很多的不同。尤其是,这样的一个特别的地方,她总能在那些看似听惯了的口音里,看惯了的走路姿势里、装束上,寻找着他的影子,哪怕是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
静静地看着想着。这些陌生的人们,给她带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那样的想亲近想走近,想了解想知道,关于他,关于这座城市。
文秀:这些天这里没下过雪吗?地上黑乎乎的。
蹬车人:没呢。得有些日子没下了。
文秀:那这路上的冰雪没有人清扫吗?
蹬车人:呵呵,谁管呀!这大冷天,扫大街的都躲在家里头打牌呢。
红灯灭,绿灯亮。三轮车随着车流继续向前。
文秀:这里的东西和哈尔滨比,还是便宜些吧?
蹬车人:差不多吧,可能消费要低点。不过挣得也少啊。
文秀:那,像你这样,每个月能蹬多少钱?
蹬车人:呵,我这样的啊,天气好,活儿多的话,也就千八百块钱儿,够个吃饭钱吧。
其实,不用问,在中国的小城镇里,老百姓的生活都差不了太多。文秀要问,她需要来自这座城市的点滴信息,拉近与陌生的距离。
看看这边,看看那边,陌生里有熟悉的影子,熟悉里有陌生的感觉。走不近他,是那种咫尺天涯的无奈。在这座离远他的城市里,她却找到一些莫须有的亲近。是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是自己太过强烈的情感驱使了身心。但没有办法。也许能在这里,面对自己,放下一切,安然回到现实。
一想到要放下峰,放下心中不舍的爱,文秀的心就揪得慌,那种揪心的疼痛就像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快到了。前面一拐就是。”蹬车的人说站,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的右侧,一排青色砖墙。
“这里面就是。”蹬车的人指给文秀看。
“哦。”文秀点点头。
车绕到正门,停了下来。
腿都坐麻了。文秀费劲地下了车,站在“萧红故居”的门前。
故居门前,冰雪依旧,寒冷依旧。稍事停留的文秀想仔细地看看再进去,可是就那么犹豫了一会儿,鼻涕就要淌出来似的,鼻头和脸像有小刀刮过,生疼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