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祈脸上一僵,磕了个头,“父皇!儿臣、儿臣自小愚钝,总是惹父皇生气。可儿臣自知是皇子,要替父皇分忧解难,所以才会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儿臣并不是心中有鬼,而是希望能自己解决这件事后得到父皇的一句称赞啊!”
听到这儿,君无双总算明白了墨祈打得什么算盘。
眼前的这位沧澜皇帝,什么都好,就是情绪多变,优柔寡断。成帝王者,除了与生俱来的威严外,一定还要有狠心。可墨昊阳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从他对刘姑姑长达十几年的愧疚就能看出,对方唯一的软肋,就在于他的心软。
而墨祈,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扳回了一局。
“真是没想到,他还能来这么一出。”陌青岚淡淡地说着,面露嘲讽,“这沧澜皇宫的戏子还真多。”
“谁说不是呢?”君无双目光平静,“也罢,我本就没想过这件事会彻底击垮他,不过……”
“不过等墨昊阳回去后清醒过来,仔细想想今天的事,还是会对墨祈产生戒备。”陌青岚接过她的话,邪邪一笑,“你的确没想着直接击垮他,却给他留了个巨大的隐患。怕有朝一日到火候了,你会好好添油加醋一番吧!”
“这,就得看他的造化了。”君无双说着,却白了陌青岚一眼,“你不用跟我装无知,以为我不知道你惦记着他那些财产吗?”
“哎呀,你这人就喜欢说实话。”陌青岚扇子捂嘴笑得高深,“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君无双再度给他一个白眼,默默将视线移回了场内。
正如她所猜测的,墨昊阳听墨祈这么说完后,原本暴涨的怒火渐渐有了平息的趋势,看向墨祈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带了几分柔和。
“先起来吧。”墨昊阳缓缓说着,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也罢,你也是太急功近利,切记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情犯糊涂了。”
墨祈心中一喜,然而脸上还是诚恳道,“还请父皇降罪,不然儿臣心中实在不好受。”
“既然如此,罚你半年奉例,引以为戒吧!”墨昊阳说着,转身对林太医道,“还不快去替二殿下看看,别留下病根!”
事情转机就在这一瞬间,众人看着心里面虽然都有不同的想法,但脸上却带着诚惶诚恐的样子。
墨昊阳在原地静站了片刻,终于再度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齐妃。此刻他的眼中再也没有半点温度,看着齐妃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刘庸,传旨下去,齐妃陆氏心思歹毒,手段狠辣,至宫规和皇室威严于不顾,陷害宫中琴师和管事,赐鹤顶红!”冷冷宣布这件事情的结果,墨昊阳继续道,“其父陆之行、钦差罗立,贪污灾银,私瞒灾情,判腰斩,入城后立即执行!至于这些人……”目光扫过那一堆宫女、太监,墨昊阳的声音越发清晰,“杖毙!”
帝王之言,轻而易举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即便这其中的宫女、太监大多都是无辜之人,可因为主子获了罪,自然也难逃其咎。
说到底,不过都是命。
事已至此,关于之前君无双被陷害产生的种种后事,都在今日墨昊阳最后的轻描淡写中划上了句号。
众人虽然想法不断,但也不过是关起门来私底下讨论,没一个人敢再提起。
一天的光景就在这场类似闹剧的事态中过去,夜已深,君无双所居住的小院大门却微微开启,她一身黑衣闪了出去,目标直指齐妃所在的玉芙宫。
往日里花团锦簇的宫殿此刻比冷宫还要恐怖几分,君无双的脚步声在这空荡的宫殿里竟然有了回音,她一步步踏上宫阶,慢慢推开轻掩着的殿门。
门内传出一股恶臭,她目不斜视地向着角落里那团黑影看去,顺着月光的亮度,终于看清那是齐妃的面目。
只是没了那平日的趾高气扬,不过一日的光景,对方就像老了几十岁一样。披散的头发已经带了白霜,溃烂的嘴角淌着脓水,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地板,直到身前地面被君无双的身影所遮盖,方才抬起头来。
混沌的眼神忽然就有了几分清明,齐妃猛地站起身就向君无双扑过来,却被身后的玲珑一脚踹了回去。
“你、你还有脸来……”声音嘶哑带着刻骨恨意,齐妃恶狠狠地盯着君无双。
“齐妃娘娘说笑了,我为什么没脸来?自始至终是你们先招惹我的,难道还不许我还手?”君无双说着,忽然一笑,“只是没想到你还能说得出话来,倒真让我吃惊。”
“陛下派人替我治好了嘴,”齐妃阴测测地说道,“君无双,你很失望吧?没有看到你想看的结果,没有想到陛下最后还是会为我着想?”
瞧着她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君无双摇了摇头,“我的确很失望,因为我竟然一直没看透咱们的陛下实际也是个狠毒的人!”说完,她指着齐妃霜白的头发,“知道治好你嘴的药叫什么吗?那是樟珠,可以暂时治好你的嘴,但却会把毒素留在你的血脉里。”
“你说什么?”齐妃愣愣看着她,像是根本就不明白。
“陛下赐你鹤顶红,却偏偏要等到明日太阳升起时才执行,你可知道为什么?”君无双缓缓道,“那是因为他在等,等樟珠彻底进入你的身体,而后等你服下了鹤顶红,两毒相撞,导致你体内血脉倒流。那些血在你身体里排泄不出,就会慢慢形成血泡,活生生涨开你的皮肤,崩裂出来。”
君无双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她的声音像是带着一股魔力,吸引着齐妃的整个意识进入那种恐怖的场面。
齐妃身体都在发抖,意识已然进入了崩溃。她发出很奇怪地“咕咕”声,双手掐着脖子,像要活生生把自己憋死一般。
君无双却一动不动看着她的举动,眼中没有感情,心里也不觉得害怕,只是如此看着,随后侧头对玲珑道,“吊着她一口气,若是这样就死了,也太便宜她了。”
玲珑欲言又止,思量片刻还是上前点了齐妃的穴道,只留下那“咕咕”声还在房中响着。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蓦地开口,君无双看着玲珑道,“你想说反正她都要死了,何必再来这一趟,是吗?”
玲珑看着君无双,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人总要尝到自己制造的苦果,才会后悔当初做错了事。”君无双的声音近乎飘渺,却很坚定,“玲珑,如果不是我们早有准备,今日落得这个下场的,就是我了。你我都是杀手,对于死亡早就司空见惯,所以不需要对敌人产生丝毫的同情,那是对自己的残忍。”
“齐妃今日的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想想她之前对我的步步紧逼,我不过是拿回一点利息。”君无双说着,再度看向齐妃,“我摧毁了她那个近乎可笑的梦,让她看清了现实。而她,不过是死于自己的心魔罢了。”
天边微微泛起了鱼肚白,君无双漠然站在玉芙宫的殿门边,看着那方,久久不语。
在经过齐妃的事情后,宫中总算平静了一段时日。
墨昊阳对于齐妃的死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反倒是皇后孙瑾澜觉得是自己管理后宫不力,请求降罪。
事情毕竟是面子上的,墨昊阳也不可能真得去惩罚孙瑾澜,于是也只是表面上稍微苛责了一番,就此作罢了。
而刘姑姑因为这件事重新得到了墨昊阳的关注,虽然还没给她具体的名分,但也三五不时派人过来慰问,并赏赐了不少珍贵药材和玩物。
一时间宫里面众说纷纭,却也没人敢再小瞧这个西阁院的管事。前去探望的人数不胜数,多数都是小心翼翼,却也有几个眼红的冷嘲热讽。
刘姑姑却是按照规矩招呼着,既不傲气,也不冷淡,一时间让人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由此也存了几分忌惮。
君无双听着玲珑打听来的这些事,嘴角含笑饮着杯中茶水,身旁的陌青岚一如既往的慵懒样子,摇了摇手中扇子笑道,“这老姑婆,还挺有手段的。一个宫女管事能做到这个份儿上,着实不简单!”
“她自然是不简单的。”君无双轻语道,“光看那一日在墨昊阳面前的表演就知道,她是将帝王心思牢牢握在手里了。眼下虽然墨昊阳对她恩宠有加,但说是不怀疑,也是不可能的。”
那日齐妃身边的小宫女曾说,温蕊尔是看到了齐妃陷害君无双的举动才会被害。初听时墨昊阳肯定不会觉得有异,但事情过后仔细回想,他肯定不相信,仅仅是为了保护刘姑姑,温蕊尔才选择隐瞒真相。
毕竟,刘姑姑明面上是个宫女管事,实际却是墨昊阳藏了十几年的女人。温蕊尔在看到齐妃陷害君无双的举动后,肯定会第一个告诉刘姑姑。
而这些年墨昊阳虽然对她们关心得少,但也不是不闻不问。对母女二人的安危,他还是很伤心的。关于这点,刘姑姑要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正是这样,这个表面上威胁的理由细想之下根本不成立,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刘姑姑当初是故意不说,其目的,不得而知。
正是有了这样的隐线埋在那里,才导致今日重获恩宠的刘姑姑依然表现淡淡。为得,不过是想打消墨昊阳的怀疑,好让今后的日子能好过一点。
“这只是其中之一,”陌青岚嘲讽一笑,“当初害了你的可有她一份,现下齐妃和墨祈落难,而她毫发无损,只怕不用我们出手,自有人会对付她。”
“你的意思是……”君无双眉宇轻蹙。
“当初你说过,刘姑姑、齐妃和墨祈是一个稳定的三角关系,现如今齐妃已经崩塌,墨祈也被压得低了一截,她一人独占鳌头,你说,能站多久?”陌青岚悠悠然道,“更何况她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以墨祈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留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