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说话刻薄势力让我很是不悦,尤其招惹了很多看热闹的人,使我颜面尽失,我也不好与她起冲突,只好腆着脸笑道,“是是是,老板娘的生意也不好做,我都明白的。”
她终是斜睨了我一眼,还算满意地“嗯”了一声,又扭着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想这老板娘真不好惹,总算先把她给应付过去了。
“你缺钱么?”忽然有个突兀的声音,好似在问我。
我诧异地回头,竟是昨夜那个娃娃脸男人。一时有些发懵,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也不知道怎么应答。
“我家大哥昨夜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他说你不同寻常,想约你一叙。”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我继续说道。我这才稍稍反应过来,他大哥,想必就是那个雍容贵气的男子了。
我微眯了眼,总觉得有些奇怪,也没敢吱声。
“你是哑巴么?”那人竟有些不耐烦了,出言不逊道。
“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
他可能直来直去惯了,被我一回也觉得有些失礼,便认真作了个揖,“在下拆离,想请姑娘到我大哥房中一叙。”
拆离?好有趣的名字!我咳了几声,有些为难地说,“这貌似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他语气豪迈,“我和大哥会付你钱的,你不用担心,也不会耽误你太久。”
这又是个和尉迟晟一样的富家少爷吧,我暗暗想到,从他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而且说话也很没脑子,我实不想过多招惹这样的人,有尉迟晟一个已经够烦了。于是面无表情,并不搭理他,绕过身就要走。
“喂,你不想救那个病人么?或许我大哥能帮上忙。”他急急唤住我。
这招对我实在太管用了,每次拿别人的事情来要挟我我就狠不下心。不就是去见他大哥说几句话么?有什么好怕的?
“如此,你带路。”我简短答道。
他不由地微笑,很是欣赏地看了我一眼,便走到前面去引我。
多走几步就是风雨楼上好的雅间了。拆离用手推开雕花古木门,示意我进去。我好奇地往里探了探,一股甜香弥漫在整个屋子,煞是好闻。
“这是什么香?”我边问边好奇地打量起一架精致的泼墨桃花屏。
“这香名为紫述。”一个身影从屏后款款而出,正是昨夜与我不小心对视的男人,拆离的大哥。他身穿一件云锦茶色曲裾深衣,样式也和拆离身上的一样尽显华贵繁杂,左手拇指上有个很显眼的玉扳指,质地通透光滑。“《汉武洞冥记》中曾记载,这紫述香如枣核,吃了不会饿,你闻来是与不是?”
我确实觉得甜腻非常,便不怕生地打趣道,“是,不过这位贵人在屋里熏如此奇特的香,就不怕常常肚饿么?”
他朗声笑起来,面容还是优雅,“无妨无妨,小姑娘确实有趣,在下果然没看错人。”
心里虽有不解,猜不透他是何用意,却还是礼貌地回他,“还不知道这位贵人怎么称呼?”
他很是大方地答道,“在下璞玉,是拆离的大哥。敢问姑娘的名讳是?”
璞玉……倒是有些名如其人,他的气质极其雍容,看着就不像凡夫俗子。只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他房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拆离忙问,“都是混江湖的,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我不相信地瞥了他一眼,混江湖?有谁穿成富家子弟的样子去混江湖么?就这一身样式复杂的曲裾深衣,胳膊腿都施展不开,怎么混江湖?再说你们是混江湖的,我又没说我是!
许是感觉到了我的质疑,他面上有些尴尬,装咳了几声,对我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倒是不小。”
不就是一个名字……我抿抿唇,“小女唐雍月。”
“哦?”璞玉沉吟片刻,对我似喜非喜道,“这名字倒是特别。”
我有些讶异,哪里特别呢?难道他知道我名字的其他含义么?“此话怎讲?”
他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似一般女子娇柔的名字罢了。”
我有些失望,还以为能打探到什么呢,便随口接了一句,“拆离的名字也很特别。”
拆离潇洒地笑笑,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据说我生下来是破败之数,要取个又拆又离的名字压命才能相安无事呢。”
“这说法也有趣,那璞玉呢?”我笑着又问。
璞玉也温和道,“我生下来璞玉压命,自然是以璞玉为名了。”他缓缓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这物件儿便是随我一同长大的。”
我觉得很是惊奇,又不知该如何搭话,便无意用手绞着襦裙的飘带点头直笑。
“此次,璞玉邀月姑娘前来,是有些话想说”总算到正题了,我长吁一口气,“但说无妨。”
璞玉示意我与他坐到桌边,作势要给我倒茶。他修长的手指勾着吊壶,一手扶袖,悠悠然倒了半杯,茶香四溢,莹珠欲滴,与房里的紫述倒相衬相宜,清甜中带着淡淡的蜜香。“月姑娘可知道自己压命的是何物么?”
我愣了一下,呵呵道,“在我们这儿,没有压命的说法。”其实我多留了个心眼,从他行为举止可以看出少许端倪,暗暗便有了大胆的猜测。
“你有鸾鸟压命。”他浅浅笑道,又抬手示意我品茶。
我忙客气地捧起茶杯,徐徐吹散氤氲,抿唇稍试。鸾鸟压命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算是明白了昨夜拆离的奇怪反应,心里也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旁边的拆离看我拘谨有些好笑,“江湖儿女,你别这么紧张嘛。”
“我又不是江湖儿女……”我小声嘟哝道。
“如今天下大乱,五国纷争,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江湖豪杰,都对江山权位虎视眈眈。这其中出了一鸾一凤,鸾凤相争必定血雨腥风,你就是那只鸾。”璞玉解释道。
我惊得手一抖,差点把杯子摔到地上,“你在瞎说什么?”
拆离又插起了嘴,“你怎么说话呢,我大哥也是一片好心,休得无礼。”
璞玉优雅地摇摇手,无所谓道,“月姑娘天资聪颖,想必也能揣摩一二,璞玉只想讲,鸾凤相争不过是个漂亮的说法,就好比气数将尽的中原和东黎,如何能与军事强盛的西伊舍抗衡呢?同样,鸾鸟是争不过凤凰的。”
我垂眸静静听着,手指滑去杯口边缘泼出来的水渍,漫不经心道,“明人不说暗话。”
“告诉我,凤凰在哪?”这回璞玉倒是开门见山了。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肃容对他道,“我也不清楚。”
凤凰压命的人,百里大夫同我提起过,就是帮他转移了血咒的那个小男孩,现在应该位于琴郎阁,只是璞玉讲我是鸾鸟压命,倒真有些稀奇古怪。
“你不肯与我说实话。”他语气沉缓,面色波澜不惊。
我不想再纠缠下去,有些阴谋既然我已经预感到了还是早点躲避得好,我忙起身诚恳道,“雍月还有病人要照顾,原是想来看看能否得助,既然你们无意于此,我就先回去了。”
“你若坦白相告,我大哥真的可以去看看那个病人的!”拆离忙唤住我。
我即便经过了这么多大风小浪,仍是感到害怕,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懦弱,救人的命的确很重要,可是我却害怕用这种方式会给自己惹麻烦上身。这对不平凡的兄弟,一个江湖士气,一个优雅得体,来历不明口出奇言,我还是不要接触得好。
“不劳烦二位了,江湖儿女嘛,萍水相逢而已,无需记挂在心。”
“鸾鸟压命,本是大吉,不过你的命数,混沌未开阴阳不明,必定多灾多难。所以奉劝你不要妄想去争什么,保住自身无求无为最好。”璞玉又对我补充道。
我回身对他嫣然一笑,完全不放在心上,“是么,那刚好,我从来也没想要争什么。从前这样想,以后也是这样想,不会改变。”正准备出去,又蓦地想起来一事,忙大跨步走到拆离面前,双手一摊,“说好的,耽误我一点时间,给我钱。”
拆离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乖乖掏了好几锭银子,我满心欢喜,也知道其实自己并非没有改变,正如我脾气好似真的越来越大了。
拿着拆离给的银子多开了间房,尉迟晟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他问我钱是从哪来的,我只说是当掉了一些随身的细碎首饰。白天的时候我和他轮流看着病人,盔甲已经收好,虎符让我和玉印贴身放在了一起,暂作保管。至于他可能的来历,我没跟尉迟晟说过一个字。
有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更加安全。
我给病人喂了药,照看一会儿便准备回房。最近越发觉得疲惫,想是我服完九冥散后正逢尉迟晟丧父,怕钱不够便让店小二停了药,没有根治多少是有些影响的吧。
我将门窗关好便退身出去,忽然一阵眩晕就要往后倒,却感觉一只手及时托住了我的腰,将我扶正。我有些后怕,暗暗握紧手中的药碗,回头一看是拆离。
“你还好吧?怎么这么虚弱?”他问道。
我扯了扯嘴角,“没休息好而已。”说着便往自己房中走去,他倒是悠闲地跟了上来。
“我觉得你照顾那个病人也没有起色,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不如……”
“你又想干嘛?”我急急打住了他的话。
他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歪了头看我,“你又不是猜不到我和大哥的身份,我家大哥说你天资聪颖,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到底在躲什么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见风雨楼人多嘴杂,忙噤了声不予理会。
“这样吧,”他又跟在我身后,兴冲冲地提议,“我和大哥初来乍到,对遥关很是不熟,你就当朋友相识一场,带我们出去逛逛,回头我大哥帮你看看那个病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