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声不吭地走到房前就要进去,刚好尉迟晟从隔壁出来,看见了拆离。
“月儿,这是谁啊?干嘛跟着你?”他疑惑地问。
我耸耸肩,“不认识。”
拆离忙道,“唐雍月,你怎么睁眼说瞎话?”
尉迟晟更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我斜了他一眼,终是没说话。拆离自告奋勇地回道,“这位兄弟,前两****与我家大哥邀她去房中一叙,也算是打了个照面,你们的房钱还是我出的呢。”
尉迟晟皱皱眉,在我耳边小声道,“你不说钱是首饰当来的么?”
我有些不高兴,没有理他。拆离又接着说,“我和我家大哥初来遥关,想请月姑娘陪同指点,如此我大哥说不定能治好你们照顾的那个病人。”
尉迟晟闻言有些心动,忙咧着嘴凑到我面前,“不过是陪他们玩一趟,你之前也见过他们了,应该没什么事吧,要是治好了那个病人,我们就解脱了。”
这是赞同我去陪拆离的意思?我狠狠瞪了一眼尉迟晟,将手中的药碗丢给他,“要陪你去陪。”说完气冲冲地进了屋子。
隐隐听见外面尉迟晟的声音,“我陪你们如何?我比她要会玩得多。”
拆离笑笑,“这个嘛,呵呵……要不我先请这位兄弟下楼喝酒?”
我听得一阵烦躁,忙捂了耳朵躺到床上去,用被子蒙住头。
为何要这么生气呢……其实我是在气自己。气自己懦弱怕事,气自己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总是在动摇想法,气自己对前路一片茫然。当初误杀阿虎将军和阿然的时候,我希望自己侥幸是玉诀人,此刻我因这个身份卷入众多纷争,又想装糊涂。
拆离和璞玉,从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行为举止又颇多讲究。他们知道压命,这个说法只有百里大夫对我提过,就是帮他转移血咒的小男孩有凤凰压命。但拆离和璞玉绝不可能是琴郎阁的人,因为小男孩就在琴郎阁。
那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玉诀与世隔绝,却与黎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黎国教派所习的阴阳异术多源于玉诀秘术。唯这两国有所相通,其他三国对玉诀甚少所闻,就连赫哲也是在征战之时才听说了狐公子的故事,赫如公主中了血咒让百里大夫医治,也不清楚他与琴郎阁的内幕,甚至不知道他是药人。如此看来,这些隐情密不透风,拆离和璞玉要么是黎国其他教派的人,要么就是来自玉诀了。
那我该怎么办……我是保全自身继续躲避,还是主动迎合见机行事?我的身世真的不打算查了么……可是查了又如何呢……
心乱如麻,我被扰得头疼,忙紧闭了眼去,却仍是思绪难平。
四周特别安静,蒙在被子里的我感觉一片漆黑,蓦地出现了一张脸,竟是弟弟!
“姐姐,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他有些怒其不争地看着我。
我微愣,呆呆答道,“唐雍月……”
“你不是答应我永远不背弃自己的姓名么?为什么不问问你是谁?”
“为什么不问问你是谁?”
我忙惊得坐起,被子从头上滑下去,才反应过来是做梦。伸手抚上心口,紧紧贴着那枚红月印记,全身冷汗直冒,片刻方才定神。稍作平息,我决定出门去找拆离。
俯身往楼下望去,他正和尉迟晟把酒言欢,在食客们中极其显眼。
“哈哈哈,尉迟兄满腹经纶,性子也好,与我拆离甚为相投,来来来,拆离再敬你一杯。”说完便举杯豪爽地一饮而尽。
尉迟晟也兴致颇高地拍手称道。
“两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带我一个。”我走过去往他们旁边一坐,也学着潇洒的口气说道。
尉迟晟最先反应过来,忙打趣道,“你怎么来了?消气了?”
“本也没什么气。”我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再拿我取笑。
拆离很是高兴,忙拿了个碗给我倒酒,“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偶尔撒撒气也没什么的。”
我伸手将酒递到嘴边,气味有些冲,不禁犹豫了片刻,我可从来没有喝过酒啊……
“你行不行啊?别逞强了。”尉迟晟有些担心。
我闻言捏紧了碗,咬咬牙一骨碌全往嘴里灌去。辛辣弥漫于口齿之间,因为喝得太快还差点被呛到,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感觉,直到喝得碗中一滴不剩,才感觉嗓子眼儿麻辣辣地直冒火。
“好!月姑娘果然豪爽!倒是有些男孩气!”拆离笑着又要为我倒酒。
尉迟晟忙拦了下来,“拆离兄,还是我与你喝吧,月儿大病初愈,不能饮多。”
“哦?”拆离有些疑惑,“难怪看上去有些虚弱,只不知是什么样的病?”
尉迟晟慢慢看向我,也不知道该不该作答。
我清了清嗓子,“管那些劳什子作甚?要是好奇,改日陪你和璞玉出去闲逛再说吧,可别扫了今天的兴致。”
拆离立刻会意,连连笑道,“好好好,月姑娘说得是。”
尉迟晟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便不作声地继续与他喝起酒来。我看着他二人觥筹交错,有些晃神,许是酒劲上来了,又或者是九冥散的遗症,竟然觉得有些飘然虚浮,眼里的声色也看不真切了。就好像我多舛的命运,遥遥不可握。
三日后,我随拆离璞玉出了风雨楼。
“你看,多出来逛逛,人也觉得神清气爽。”拆离走到我身旁,对我笑道。
我有些顾忌,出门时向尉迟晟讨了男装换上,毕竟是同两个大男人出游,还是别太惹眼比较好。只是我身形小撑不起来,松松垮垮地耷拉着很是好笑。
“你们为什么要来遥关找人啊?”我别扭地拉了拉衣服,挺直了腰板,特意加粗了声音问道。
璞玉一人在前优雅走着,拆离便在我身旁叽叽喳喳道,“你也不看看遥关以西都成什么样了,我们可不想去那战败之地徒惹是非。大哥算出来鸾凤压命的人都在中原以西,只好先来这里查探,没想到就碰上你喽。”
我想到平安镇和胭脂河就觉得悲痛难忍,忙压了思绪问道,“那你们约我出游就是为了让我说出凤凰的藏身之处?”
“非也非也。”拆离解释道,“是我和大哥准备去他处找寻,月姑娘如若不想告诉我们凤凰的行踪也没什么,就当是陪我们吃喝玩乐,提前送行。毕竟你命格不凡,我大哥最喜与奇人异士打交道。”
璞玉在前面微微侧头,对我们浅笑。
我接着问,“你们算不出来凤凰压命的人在哪么?”
璞玉沉声缓缓道,“本来可以,只是到了中原以西就消失了,却又不是死数。”
“那如何得知我有他的行踪呢?”我又问。
“鸾凤相连,日后相争,你肯定知道。”
璞玉说得神叨叨的,我一知半解暗暗思索,告诉他们也无妨,那人的行踪本就与我无关,就算透露出去,他们也未必能从琴郎阁的手中夺回来。
“他应该在琴郎阁。”
拆离闻言惊叹一声,“难怪!许是琴郎阁那帮家伙下了什么封印,害我们毫无头绪!”
璞玉稍转了身,语气有些责备,“拆离,这是在街上,不要太招摇。”
拆离自知失了谨慎,忙看向我缓解尴尬,“不说这些了,出来就是玩,走,我们到那边看看去!”说完便拉着我穿梭在各种小摊之间,左看右看走走停停。
璞玉有些无奈地笑笑,转而怡然自得地跟在我们身后,我其实也没什么兴致,却见拆离喜笑颜开,生得一副娃娃脸也显得越发可爱了。
路边有个卖风车的,呼啦啦转起来流彩缤纷,很是鲜艳夺目。拆离开心地跑过去,拿起一个用手指拨弄,又鼓起腮帮子吹了吹,觉得好玩便买了两个。
我与璞玉在后面缓慢跟着,看到拆离东跑西跑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喜欢玩小孩子的玩意儿……”我不由感叹起来。
璞玉闻言稍弯了嘴角,连笑起来都是仪容得体,优雅答道,“他小我两岁,别看他长得稚气,如今也有二十了。”
我附和地笑笑,却见拆离拿着风车过来,兴致勃勃地将其中一个红色的递给我,还未等我接去又收回来认真地想了想,终是将另一个粉色的塞到了我手里。
他见我疑惑,嘿嘿解释道,“还是觉得粉色适合你。”
我作势嗔怪道,“好端端干嘛拿这个给我?”
拆离边转着风车边对我道,“觉得这东西挺好玩儿的,多买一个送给你啊,难不成我要买个送给大哥么?像他这样的人拿着风车岂不是很奇怪?”
我看向璞玉,他仍含蓄地微笑着。一身精美华纹的曲裾深衣,若是拿着个天真烂漫的风车,的确怪异至极,想想都很有趣,我忙抿了唇偷乐。
随他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我看着风车想了想,对他们道,“听说在帝都,做的风车要比这个精致许多。”
拆离闻言很是好奇地追问道,“哦?那是怎么个精致法?”
我有些得意,向他讲解道,“帝都的风车上有泥鼓,风轮上的纸条呢有三种颜色,红色黄色和绿色,转起来还有清脆的响声,又好听又好看。”
“是么?”拆离暗自沉吟片刻,方道,“有机会我也要去帝都看看。”
“其实我也没有看过,都是听过路的商人说的。”
璞玉闲闲道,“月姑娘想去帝都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了与我为此争吵的百里大夫,虽然也没怎么吵起来,但是彼此间还是有了嫌隙,忙强扯了笑意对璞玉道,“不想去。”
璞玉负手在背,悠悠地问,“为何?”顺带着考究的眼神看向我,“帝都可比这里安全多了,而且繁华如初。”
我迎面对他不在意地笑笑,“我不喜繁华,是你叫我不要去争什么,我若到了帝都,经不住繁华的诱惑有了相争的念头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