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到的尽是些让人失望的状况,贴心的侄子还是转向了留美花,为自己可怜的叔叔辩护起来:
“招出这么个模样寒碜的食血者,你大概有点失望吧。不过,你别看夜之介叔叔现在这个样子,我看过他学生时代的照片,跟现在简直就是两个人—那时候,叔叔瘦瘦的,人也帅气,说是个美少年也不为过;而且还自己组了个摇滚乐队,在女孩子堆里人气可高呢。”
听了侄子的一番辩护,夜之介叔叔竟有些害羞起来。他抿着嘴含含糊糊地说道:“美少年有点过头了,不过那个时候毕竟是……”然而,他很快又回复了认真的面孔,“相反的,可以说,我就是栽在了当年那种大受欢迎的状态上了。当时,在我们乐198
队的女FANS里,有一个气质神秘的绝色美女,名字叫作—我想应该不是真名吧—她说她叫加贺美镜子。当时,年轻又缺乏历练的我,当即就被她吸引,毫不犹豫地坠入了爱河……”
“那个绝色美女—”一谈到恋爱话题马上就变得兴致勃勃的留美花,“—其实就是,米卢卡……卡米拉那样的女吸血鬼吧?”
夜之介吃了一惊,转向留美花,赞道:
“你的洞察力很惊人呢。真是聪明的小孩。正像你说的那样噢。”
“然后那位美丽的恋人,咬了你……”阳太大胆地预言了后面的情节。
“嗯。我当时只当是她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此时的夜之介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谈话对象还只是小学生。“就在她吸我血的同时,我的体内也被她注入了吸血病毒。”
“然后呢?你跟那个女孩,之后怎么样了?”
“我对被吸了血感到相当震惊,意识到自己也成了食血者后更是怒火中烧,狠狠地责骂了她。换了现在的话,我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可是当时的我还太幼稚,而且根本就没什么恋爱的经验……结果,就因为这件事,她对我的爱也尽了,选择了离我而去。那以后,我们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那,现在你已经不后悔被她变成了吸血鬼吗?”
“我对变成吸血鬼这件事没有一点后悔。如果换作现在,就算我知道了恋人是食血者,也会真心爱她的。你们还只是孩子,或许还不能理解,所谓的爱情就是这样的东西啊!在爱情的世界里是不可能有‘后悔’这个词的。就算自己再艰辛,就算知道了对方难以告人的真相或真身,也依然深爱着对方—拥有那样的觉悟,才算得上是真正地‘爱着’。”
仿佛温柔多情的成年女子一般,留美花的脸上出现了与之共鸣的表情。虽然,讲述着这番浪漫的恋爱哲学的,是一个裸穿着外裤、肚子上赘肉成堆、看起来有点精神不正常的丑男人,但他的话已然触动了这位小淑女内心深处多愁善感的琴弦。
与之相反,阳太关心的则是一些现实性的问题:“你刚才不是说过食血者有自己的工会吗?难道不可以通过工会来调查她的下落吗?”
“嗯,虽说如此,但因为食血者被他人知道真实身份后会很麻烦,所以通常都不愿意公开自己的个人信息。我曾经给工会的网站发过E-mail,可是回过来的邮件却说‘工会原则上不透露工会成员的个人信息’,我也就彻底死心了。我想,工会本身就继承了食血者那种极端的神秘主义性格,普通会员根本就不知道工会干部的名字,就连工会总部和分部的地址也是一项机密。”
说到这里,夜之介终于清醒过来,有点懊恼地说道:“……
怎么搞的,我怎么跟你们讲起我的恋爱史来了。”
阳太则撅着嘴表示抗议:“怎么不行了。我们不是在问叔叔成为食血者的经过吗?本来就是嘛,我念了召唤吸血鬼的咒语,叔叔光着身子从横梁上掉了下来,才开始了‘食血者也不容易’的话题的。”
“哦,对了,你念了咒语……啊,我可要在这里给你个警告—你念的那段费鲁迪南·P的书上引用的咒语和魔法阵,是欧洲分支中用来召唤货真价实的‘鬼族’吸血鬼的,以后可再也别用了,很危险的!你看看,那个咒语里仰仗了那么多恶魔和恶灵的力量。不管怎么说,还是不要向邪恶势力借力的好。”
“可是,全靠了我的咒语,失踪的叔叔才被召唤出来了嘛。”
“这个嘛,也是……那是因为,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咒语召唤的是离召唤者最近的食血者,而且,就算是召唤‘鬼族’的咒语,对于我血液中的本能也是有着同样的召唤力的,何况我又正好垂得那么近……哎,不过说真的,全靠了你的召唤,我才摆脱了不能从蝙蝠变回人形的尴尬。就让我变回人形这点,我还是得谢谢你啊。”
“你忘记了变回人形的方法了?”
“都已经十几年没用了嘛……”
“那,要是我不在这里念咒语画魔阵的话,叔叔就一辈子都是蝙蝠的样子了?”
“嗯。估计就是倒挂在这根梁子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度过短暂而悲哀的一生了吧。”夜之介一脸黯淡地说道。
“但是,从人类变成蝙蝠,你不是会的吗?”
“嗯,因为我变身成蝙蝠的时候正是穷途末路、命悬一线的时刻啊。一定是灭顶的危机唤醒了我血液里食血者的本能,而这种本能驱使我变身成了蝙蝠。可是等我脱离了危险,恢复了平静,却诡异地因为思考过度而忘记了变回人形的方法,怎么也想不起来……所以我想,只有回来查一查费鲁迪南的书什么的再学习一遍—”“啊!”夜之介说到一半,阳太忽然叫了起来。
“怎么了?”
“嗯。”阳太的脸上亮起了久违的光彩,“就在刚才,密室之谜,已经被我解开了!”
第二十一章揭秘密室谜团“你说的密室,就是那个酒店客房事件的密室?”留美花立即作出了反应。
“正是。”阳太郑重地转向留美花说道:“真行寺同学之前为了解开第二个事件的密室之谜做出过两种假设。你当时的第二种假设是,伴平是在大人们带着备用钥匙冲进去的时候才被杀死的。”
“是的。”
“那个假设,部分推理还是说中了的。—也就是说,有一部分事情是在大人们冲进房间后才发生的。我们之前一直都以为—与事件相关的都是‘人’类,所以才无法解开那个密室之谜。”
“啊,原来是这样!”留美花的脸也被点亮了,“阳太的叔叔是—”“对了。如果我的叔叔是吸血鬼—食血者,那么密室之谜就很容易解开了。叔叔之所以会在客房的地板上留下一堆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因为,他被食血者的本能所驱使变身成了蝙蝠。然后以蝙蝠的形态倒挂在天花板或者别的不显眼的地方,就在大人们打开房门一拥而入的瞬间,他从开着的门缝里扑哧扑哧地飞了出去,逃离了事件现场,仅此而已。”
“是这样吧,叔叔?”
食血者叔叔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小侦探的合作推理表演,悠哉悠哉地回道:“是啊。”
于是,阳太越发认真起来:
“在那个密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之介又抽出一根雪茄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一面吐着烟圈一面慢慢地说道:
“我以那种方式逃出了房间,结果就留下密室之谜了。好吧,如果你们想听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那就让我从头说起吧—”“那天晚上,我回到客房,想要泡个澡解除疲劳,于是走进了浴室,打开龙头往浴缸里放热水。在等待热水注满的间隙,我就坐在浴缸的边缘,考虑着与事件相关的问题。刚刚想了一会儿,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那个人手里握着玩具枪改造成的手枪,他的相貌我记得,就是以前跟阳太一起接受心理鉴定时的心理医生—伴平久。”
“为什么,学校的心理医生会握着手枪出现在那里呢?”留美花问道。
“那是因为—”阳太代替夜之介给出了回答:“伴平是一个—吸血鬼猎人,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夜之介不无吃惊地反问道。
“嗯,这个理由我稍后再讲,你先给我们说密室里发生的事吧。”
夜之介随和地一耸肩,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正像阳太说的那样,伴平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吸血鬼猎人。
‘伴平久’这个名字,是那家伙以前撰写心理学相关书籍时用的笔名,他的真名是‘山田久’—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这个暂且不说。我记得当时跟阳太一起接受心理鉴定的时候,他自称是‘TOMOHILAHISAXI’,但其实他著书时候的笔名是念作‘BANHEIKU’的。阳太,你听到这个笔名的读音,有没有想到什么?”
“啊啊,BAN……嗯……VAN·HEIGU吧……看来他是模仿了德拉库拉伯爵的死对头—范·海辛教授名字的读音a吧。”
“完全正确,那家伙正是隶属于“范·海辛财团”的吸血鬼猎人。”
“吸血鬼猎人那边也有像工会那样的组织吗?”
“好像是的。总部设在罗马尼亚布加雷斯的范·海辛研究协会财团,表面上是向从事病理学研究的机构和个人提供资金的组织,实际上却在近百年的时间里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来驱除世界各地的食血者,全世界都有他们培养和派出的吸血鬼猎人。而伴平就供职于这个组织的日本分部,是为数极少的日本籍吸血鬼猎人之一。”
“叔叔是从心理鉴定时起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吗?”
“不,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夜之介摇了摇头,“虽然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但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碰上他。
相反的,伴平却说,他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我是一个食血者。
不过这也算是我自作自受了。—你还记得吧,在心理鉴定的最后阶段,伴平提到了阿弥陀市发生的少女被绑架事件,还把事件的嫌疑放到了我们身上。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所以心里一急,就采用了非常手段—对伴平施了催眠术。”
“施催眠术?”留美花问道。
“嗯,这也是食血者的拿手绝技之一了。我当时的设想是,对伴平施以食血者的强力催眠术,迫使他认为我们跟少女被a 如前文解释过的,“伴平久”按照日语本土发音(训读法),是读作“TOMOHILAHISAXI”的,但如果把姓拆开变成“伴平久”,那么既可以按照日语本土发音念作“BANHILASEHI”,也可以按照汉字发音(音读法)念作“BANHEIKU”;而“范·海辛(Van·Helsing)”在日文中的发音是“VANHELUXINGU”。如果稍作改动,把“BANHEIKU”音变成“VANHEIGU”,就与“VANHELUXINGU”的读音比较近似了。
绑架吸血之类的事情统统无关,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可惜,我的催眠术修为就跟我的变身术一样,都只有半吊子水平,不但没有将伴平催眠,反而强化了他对我是个食血者的怀疑。于是,他当即就装作已经被我成功催眠的样子,结束了心理鉴定,然后一直在暗中调查和监视我。”
“后来呢,你被吸血鬼猎人伴平用手枪指着,后来你怎么做了呢?”阳太焦急前倾着上身。
“伴平一面说着他已经知道我是个食血者了,一面对着我的心脏毫不迟疑地开了一枪。我的心脏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捂着胸口向前倒了下去。”
“你被银子弹击中了?”
夜之介沉默着摇了摇头,手指向了桌子的一角。两个小学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成堆的书籍和杂志之间,放着一个已然落伍的—曾经在东京站参观取材时遭到了南原嘲笑的旧式电子记事本。把它拿到手里一看—记事本的正中央开着一个小洞,已然彻底损坏了。
“伴平射出的那颗银子弹,并没有射进我的心脏,而是击中了我上衣口袋里的这个电子记事本,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穿透了,不过终究还是停在了记事本里头。我意识到心脏没有中弹,于是马上站起来,向着伴平的胸口狠狠地一记正拳,伴平的手枪马上就被打落在地,我跟着又用膝盖踢得他一个趔趄,倒进了浴缸里。”
“夜之介叔叔一定很厉害。”留美花由衷地感叹起来。
“那当然喽。”阳太像是自己成了主角似的得意地说道:“撇开外表不说,食血者一旦想要击倒对方,当然还是能够发挥出超乎常人的实力的。”
“‘撇开外表不说’这句话是多余的!”夜之介马上笑着反驳道。
于是三个人一起开怀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夜之介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继续讲述起后续的情节。
“乘着伴平昏倒的间隙,我把地上的手枪捡起来查看了一番,发现那枚射向我的银子弹已经是枪膛中最后一发了。然后我又翻看了他掉在浴缸边的手提包,发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放着一份像是要拿来公开的文件。仓促之间,我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发现文件里罗列了大量的证据,证明以我为首的几个人其实是食血者的事实。我正想着‘这可不妙啊’的时候,就听到了—”夜之介说着看向了阳太,“你小子的尖嗓子发出的喊声和猛叩门板的声音。”
“啊啊,那个时候,已经是那样一副场面了啊……”阳太结合着夜之介提供的情节,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嗯,那个瞬间我本来是想—把门打开先编些理由瞒着你,等你回到自己房间以后,我再好好收拾残局。可是,就在我准备出去开门的瞬间,又发生了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什么?”
“倒在浴缸中的伴平恢复了意识,他故意大喝了一声‘你这厮,想要杀了我嘛!’,我回头一看—我可是什么都没对他做—那家伙的手里已经握上了一个血红色的一头很锋利的小桩子。紧接着,那家伙就用那根桩子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啊?那就是说,他是自杀的?”
“嗯。因为浴室的位置就在客房门的边上,所以伴平应该也听到你的喊声了。所以我想,他大喝‘想要杀了我嘛!’就是为了混淆你和其他人的视听—把他的自杀当成是他杀来看待—无非也就是对我的一种栽赃了。”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这个嘛……”夜之介摸着自己的双下巴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伴平这样做的原因,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手枪已经被我缴走而且也已经没有银子弹了,他也知道不可能靠肉搏战胜我—所以我想,通过自杀来造成被我这个食血者杀死的假象,这种可能性应该是存在的。”
“嗯—”阳太做着跟叔叔一模一样的思考专用动作,说道:“还有一个,我觉得说不通的地方……从在伴平的手提包里发现了关于食血者的文件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想向世人公开这些秘密……”
“就是这么回事。那份文件的纸袋上已经写上了媒体的收件地址,文件的内容概要就是暴露食血者的存在之类的。”
这时,阳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高了声音问道:
“我们几个冲进浴室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伴平的胸口插着红色的桩子,是叔叔把它处理掉了吗?”
“不是。”夜之介显得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去处理凶器,而是那个桩子自己溶解在水里了。”
“溶解了?”
“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红色的桩子在浴缸的热水里,一点点溶解成为红色的液体,然后慢慢扩散开去—应该是用血液或者别的什么红色的液体冰冻而成的。我看到他的手提包里不断有气体在向外冒,翻开来就发现了一包用塑料袋装着的干冰。我想,他应该是把那根桩子放在这个干冰袋子里一直保存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