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逢着星期天了,凌寒闲着无事,吃过早饭,突然想到要去看看住在县城里的唯一亲戚——大表姐。
一想到大表姐,凌寒的心里就涌起了一种特别亲切的感情。他在家里是长子,没有姐姐,大表姐从小就带他玩,在他的心目中觉得大表姐比亲姐姐还要亲。
大表姐名叫田玉霞,长凌寒八岁,是凌寒大舅的唯一女儿,和凌寒在一个村上长大的。大表姐人长得漂亮,待人温和亲切,勤劳能干。
记得大妹出世那年,早春二月,天降大雪,凌寒的父亲出远门办事去了,由大表姐照顾母亲坐月子。那年大表姐十五岁,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脑后垂着一条粗黑发亮的独辫子,两眼如星星般闪着乌光,脸蛋总是红扑扑地带着笑意,身材结实健美,做事手脚特别勤快,好像永远不知劳累和忧愁是啥滋味。那时家里很苦,稻米不够吃,早晨的稀饭里掺着山芋干子,凌寒和弟弟吃不贯,大表姐舍不得他俩,把米粒子捞出来让凌寒弟兄俩吃,自己尽吞着山芋干子。
大表姐上过几年学,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很会讲故事。夏夜纳凉的时候,她搂着凌寒坐在打谷场的竹凉床上,仰望着满天繁星,指着夜空教他认星星。凌寒认识了像瓢状的北斗七星、正北方暗红色的北极星、梭状的织女星、银河对岸扁担状的牛郎星、亮晶晶的启明星……,她还绘声绘色地讲起了牛郎织女七月初七鹊桥会的故事、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三请樊梨花的故事……。
大表姐给凌寒打着蒲扇赶蚊子,他躺在竹凉床上,津津有味地听着、听着,感到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姐姐,自己此刻是最幸福不过的人了。有时候他甚至隐隐约约地认为这不但是一种姐弟深情,而且还掺和着一种母子般的别样感情。
凌寒上初中那年,听妈妈说,大表姐好像认识了清泉小学一位姓万的民办教师,万老师很喜欢她,两人处得很好。凌寒也认识万老师,那是一位面容清秀白净的帅气青年,凌寒对他的印象也很好。然而,不知什么原因,大舅和大舅母知道以后,就是死活反对大表姐这门亲事。
那是一个夏季闷热的傍晚,凌寒悄悄地扒在大舅家的窗外朝屋里偷看,看到大舅和大舅母正在房间里打骂大表姐,大表姐坐在床沿上哭成了泪人。凌寒看了顿时心中怒火中烧,捡起地上一块碎瓦片,从窗格外对着大舅的背影使劲投了过去。只听大舅“哎哟”一声惨叫,捂着胳膊奔到了屋外,什么人也没看到,凌寒早就溜得没影了。第二天听妈妈说,大舅的胳膊昨天不知让谁给砸肿了,再也不敢打骂大表姐了,凌寒心里偷着乐哩。
第二年正月里,大舅大舅母就通过亲戚介绍,把大表姐嫁给了县城里的一个建筑工人。出嫁那天大表姐的眼睛哭得像两只红桃子,凌寒也抹着泪水,偷偷地追着娶亲的队伍跑了好远……
后来听说万老师也由父母做主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但婚后不到几年,他就就郁郁寡欢,生病去世了,真是让人叹息不已呀!
大表姐出嫁后,凌寒到山水涧读中学去了,见面的机会很少,仅在他上高一那年春节,和父亲、大舅一道去大表姐家拜过一次年。那年大表姐已经生了两个儿子,表姐夫、公婆对她都很好,大表姐跟着丈夫在县建筑公司做小工,一家人生活得很和美。
大表姐稍微胖了点,脸上红润润的,还是和以前一样笑意盈盈的。她把凌寒拉进厨房悄悄地往他衣袋里塞进了五十元压岁钱,眼睛红红的,嗓门颤颤地埋怨说:“寒寒,你都长这么高了,快考大学了吧,姐常常梦见你,你咋这么久才来看我呢?”
一句话说得凌寒鼻子里也酸酸的,他苦着脸说:“姐,我也想来看你,只是学习太忙,等考完大学,一定来。”
“你那么聪明,那么用功,肯定能考上的,肯定能。”她一个劲地唠叨着,眼里闪着泪光……
转眼五六年过去了,凌寒已经大学毕业,在县城上班工作了。大表姐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他提着满满一大网袋水果向他家走去。
大表姐家住在南门城墙根下,一溜四间红砖大瓦房,房后还拖着一间平顶厨房,门前有两棵亭亭如盖的高大法国梧桐树,笼罩住了房前屋后,洒下了一地的绿荫。
今天是星期天,大表姐夫妇和孩子们都在家休息,大表姐正在门前的水池上洗衣服。
“表姐——”凌寒亲热地叫了一声。
大表姐愣了一下,随后又惊又喜地说:“噢,是寒寒!你从哪里来呀?”
“我现在和你住在一个城里,在县委宣传部上班。”凌寒笑着说。
听到说话声,屋里飞出了两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瞪着大眼睛怯生生望着凌寒。
“大虎、小虎,这就是妈妈常提起的凌寒舅舅呀,快叫舅舅。”表姐脸转向孩子们说。
“舅舅——”两个孩子笑嘻嘻地叫着,转身向屋内跑去,边跑边叫:“爸爸,舅舅来了。”
凌寒跟着孩子们走进堂屋,把水果放在了小方桌上。表姐夫听到孩子们的叫声,慌忙从厨房里迎了出来。
“哎呀,真想不到是凌寒舅舅来了,太好了!”表姐夫紧紧地握了握凌寒的手说:“嗐,还带这么多水果,孩子们,还不快谢谢舅舅。”
“谢谢舅舅。”两个孩子这才一边一个亲热地拉着凌寒的手。
大表姐立即停止了洗衣服,揩干了手上的水,撵进屋内,激动地对表姐夫说:“他爸,寒寒就在县委上班,我家出人才了。”
“好,好,真是太好了!寒寒,快请坐。”表姐夫边说边忙着泡茶。
“寒寒,早饭还没吃吧,你坐着,我给你弄点吃的去。”表姐不由分说就钻进了厨房。
“哎,姐,我刚吃过的,别忙……”凌寒一把没拉住表姐。
“呃,寒寒,随她去,再吃点吧。你来了,她不知有多高兴哩”表姐夫伸手拦住了他。
凌寒笑着摇了摇头,从网袋里拿出两个大苹果递给了两个孩子,哪知他俩没有接,摇着头说:“舅舅,我们现在不吃,写作业去啦。”说完,他俩跑进了小房间。
“真是两个懂事的好孩子!想不到都长这么大了。”凌寒由衷地感叹着。
“大虎上二年级,小虎也上学前班了,你姐常絮叨着,要他俩向你学习哩。这俩孩子还算听话。”表姐夫高兴地说。
很快,表姐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一大碗红糖炒米荷包蛋汤,热情地招呼着凌寒:“寒寒,快趁热吃呀!”
凌寒实在拗不过表姐的一番好意,只好坐下来吃了。
表姐夫打开了黑白电视机,让凌寒在客厅里看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夫妇俩又跑到后院捉了一只肥母鸡杀了,在厨房里忙碌着,预备起了中午饭。
凌寒看了一集电视剧后,踱到小房间里看两个小外甥做作业。两个孩子字写得不算好,但是很工整,学习态度也认真,外间里虽然放着电视,他们也不想看。凌寒赞赏地摸了摸他俩的头。大虎刚好遇到了一道数学难题,抓耳挠腮地想了好大一会儿,也想不出,他看见舅舅进来了,喜笑颜开地请教凌寒。
这是一个关于时钟运动的数学题,凌寒耐心地提示大虎,先要分别计算出时针、分针、秒针的转动速度,然后求解。
大虎悟性很高,一点就通,很快就求出了答案,同时对舅舅很是佩服。这一幕刚好被进来舀面粉的表姐看到了,她笑着说:“要是舅舅能经常来辅导他俩,就好了。”
“姐,你放心,我们现在住得近,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们,只是你不要这么客气。”凌寒安慰她说。
“好,好,以后随茶便饭就是了。”表姐激动地答应着。
中餐自然特别丰盛,表姐夫、表姐陪凌寒喝了几杯啤酒,大家兴致都很高。饭后两个孩子作业做完,到屋外玩去了。凌寒和表姐夫妇围坐在桌旁拉家常,得知表姐夫妇除了在建筑公司上班拿钱,有时还利用休息时间接点私活,赚些外快补贴家用,小日子过得很红火。平时两个孩子吃住在爷爷奶奶家里,由爷爷接送学校,只在星期天才回自己家,表姐夫妇在公司食堂就餐。凌寒也把大学毕业后的工作情况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并把自己打算回乡教书的想法告诉了表姐夫妇。
表姐夫也表示不理解,他说:“寒寒,我觉得你该慎重考虑考虑,毕竟城里各方面条件都比农村强,以后想上来可就不容易了。生活上如果有困难,我们还可以照顾你哩!”
表姐也舍不得他回农村去,她婉转地劝道:“寒弟,你还是要和姑父姑母商量商量,再作决定,好不好?”
凌寒点了点头,表示会认真考虑的。
“噢,寒寒,忘了告诉你,”表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苏慕梅也在城里,她在一中当老师,就住在二号教师宿舍楼305室,房子还是请我们装修的哩,我们经常碰面,她还多次问过你的情况哩,有空你去看望她,她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真的呀!”凌寒听了意外高兴,他想起来了,大表姐在娘家时,和苏慕梅年龄相仿,是最好的闺中密友。“我下午就去拜访她。”
稍事休息,凌寒告别了大表姐一家人,顶着午后的骄阳,沿着树荫浓密的环城南路朝东走去,再穿过玉溪公园的柳***跨过小石拱桥,就到了一中南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