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5(第五天)
地板上,柔蜷的领带,连着白线根的扣子,沾了污渍的西装,还有两只辣眼睛的袜子,从玄关拖拖拉拉地散落到客厅,而刘福正蜷缩着身子酣睡在沙发上。
这明摆着又是喝大了,李娟却一点也不生气,弯腰挨个捡了起来,之后居然还笑呵呵地坐到了刘福身旁,轻轻地推了推他。
“老公,老公!起床了,要迟到了”
刘福睡眼惺忪,不情愿地翻了个身,嘟囔道:“别烦,我不去了”
“不去了?为什么呀?啊,是不是昨天项目顺利拿下,领导给你放假了?”
一提到项目的事,刘福立刻失去了睡意,一骨碌爬起,脸上满是堂皇:“啊……是,阿不,我是说,得去上”,刘福说着慌里慌张的拿过李娟手里的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李娟一把拽住:“脏成这样儿,不能穿!你等着。”
李娟说着回卧室拿了套新的西装,刘福尽量躲避着李娟的视线,生怕她追问昨天的事情。
“对了,这项目拿下了,领导就没表示表示?”
“啊……”果然是亲媳妇,哪壶不开提哪壶,刘福应付道:“有,说是……好像要升职”
“升职?”李娟眼前一亮,“副总了?哇!苍天有眼,这一天还真叫我赶上了”
什么叫真赶上了?刘福悄悄白了李娟一眼,暗想,要是一切顺利的话,现在是总经理了都。
“人家只是随口说的,也没下正文,别高兴的太早了”刘福生怕李娟把这事天天挂嘴上,赶紧打了个预防针。
李娟早就幻想开了:“有钱了,一切就都好办了。咱孩子从出生那刻起,从服装到餐具,必须全进口的,全程喝外国奶粉,上最好的双语学校,将来再出国深造,学成后归来,带回来个外国媳妇,生个混血儿……”
“砰”的一声,刘福听不下去了,重重的甩了下门。
走出屋后,刘福有点后悔了,刚才就不该要那面子,直说了多好,就说昨天那项目没拿下,宋文涛是个禽兽,说不准李娟会理解自己的。
算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面前还有更头疼的事需要解决。
公司是那个熟悉的公司,走廊也是那个熟悉的走廊,可今天刘福一路走来,感觉怪怪的。那一个个熟悉的同事看他的眼神居然有点…..陌生?怎么会?刘福试着朝他们笑了笑,他们居然避开了,靠,什么鬼?
刘福走近办公室,正要开门,见会计小唐从经理办公室走出,远远地就招呼道:“刘工,正好,快来,朱总找你”
刘福此刻纵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总经理办公室,平常有事没事,这里都得来个三五回,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刘福踏入的一瞬间,陡然发现角落里那个佛龛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前那副老油画。看到这,刘福内心升起一股说不出的痛快,活该,叫你以前老抢我功劳,现在演砸了吧?哼!
“来啦?”朱总冷冷地看了眼刘福。
“嗯”
此时的朱总领导范儿十足,与前两天的态度截然不同:“这个,我,我就开,开门见,见山了。昨天林总回,回去后,大,大发雷,雷霆。项目没,没拿下,也就算,算了,还丢,丢了这,这么大个,个人。尤其还损,损,损失一,一百万。你说怎,怎么办吧?”
刘福低着头,无言以对。
“老,老刘,你的工,工作能力,我是认,认可的。但,但这事太,太,太大了,你去躲,躲一躲。”
刘福抬头看向朱总,不明白他的意思。
“公,公司在,在内蒙拿,拿了块地,少,少个主管,我打,打算让,让你去。”
“内蒙古?这么远,要去多久?”
“不,不久,也就三,三,三两年的事儿。”
“朱总,你看,我老婆快生了,出差没问题,但能不能近一点的地方”
朱总摇摇头:“没,没项目”
“那……这个项目还是让给其他同事吧”
“好,坦,坦率”朱总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封扔到了桌上,“给你多,多开了两,两个月的工,工资”
“什么意思?”刘福慌了。
“林,林总的意,意思。要么出,出差,要么滚,滚,滚蛋。你选,选一个”
呵,刘福不由冷笑,恐怕这才是他的真实想法,什么内蒙的项目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他这样做,无非是想找个理由辞退自己,真是处心积虑。
刘福想到这,默默拿起了桌上的信封,然后笑嘻嘻地说:“多谢猪,猪,猪,猪,猪,猪总的关照,但我不会滚,滚,滚,滚,滚,后会无期。”
刘福说完潇洒地走了出去,徒留下身后朱总气炸的声音:“你,你,你,你,你——”
“砰”,门关上了,眼不见心不烦。
办公桌前,刘福收拾着自己的用品,不小心碰掉了角落里的相框。周围同事一个个都偷瞄着,没人上前帮忙。
刘福默默捡起,这是张老婆和他的合影,看着照片中老婆喜笑颜开地样子,他不由心中一酸,将照片塞进了书架中。这时相框后露出了一张旧黄的大头贴,那是玲玲初中时候照的,都记不得啥时候放在那了,刘福小心的捏起,看了又看,不觉间眼角泛起泪光。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可亲妹妹就这一个……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妹妹更重要。
刘福将照片放入钱包中,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忙忙走了。
楼下,停车场,一个足球迎面飞来,亏得刘福动作敏捷,一低头,躲了过去,刚要发火,两个小孩子从面前先后跑过,其中一个小孩子说了声“叔叔,对不起”,刘福也就忍住了,俩小孩子抱着足球眨眼便消失了。
刘福走到车前,才发现车子的前机箱盖上有多个球印,而车头不远处的一个垃圾箱也倒在了地上,垃圾散落一地,挡住了去路,不用说,都那俩小鬼干的。
这真是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刘福擦好了机箱盖,还得收拾地上的垃圾,找不到扫把,干脆用鞋将垃圾推到一旁,又扶起了垃圾箱,想先离开这地儿再说。
不想目光从垃圾箱内扫过后,竟然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只见垃圾箱内露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陶器,虽然只露出了脑袋那部分,但这造型再熟悉不过了,尤其那眼神,肯定是它。
刘福说着便扒拉开它上面的垃圾,露出了陶器的真容。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正是前几天摆在朱总办公室的那尊文殊菩萨。
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想当初,它高高在上,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之外,啥功劳都能分一杯羹,刘福没少被它挤兑。可如今,二位皆虎落平阳,反倒惺惺相惜,刘福叹了口气,将它抱回车中。
滨海路上,一辆车疾驶而过。
车内,少了条胳膊,身上满是磕痕的文殊菩萨像端坐在副驾驶位上,身上还系了条安全带。
刘福边开车边时不时的说上一句:“兄弟,以前咱俩针尖对麦芒,尽瞎忙乎了,我看啊,就一笔勾销吧。从现在开始,咱俩各论各的,当着外人的面,我叫你一声菩萨,各色水果随便挑,我保你香火不断。私下里,咱俩就哥们,偶尔也可以给你开个荤。但有个前提,不论你是菩萨还是哥们,你都得帮兄弟个忙,那就是帮我找到妹妹。我不求你万事灵验,只需要灵验那么一回,就一回。不难吧?兄弟,只要灵验了,我一定帮你重塑金身。”
话音未落,一个急转弯,文殊菩萨像从安全带内甩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空中留下了刘福关切的声音:“哎呀兄弟,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车子伴随着聒噪声很快消失在了蜿蜒的山路中。
“砰砰砰,砰砰砰”刘福敲了半天王茜家大门,始终没反应,想是上班去了,刘福只得缓缓走到楼下,看看有没有其它线索。
纪念街106号楼牌下,刘福看了看左右,见斜前方不远处,几个民工正在一快餐车前吃着盒饭,刘福径直走了过去。
这种简易快餐车在小吃街经常能看见,底下四个轱辘,可以推着走。车内横着四五个铁桶,里面装着各色菜,再配个大电饭锅,一荤三素八元,方便快捷,很受快餐族的喜爱。
经营这辆快餐车的老板姓沈,看起来四十多岁,也是附近的居民。自己搁家里炒好菜,装进桶里,拉到工地附近来赚点外快。工地里管吃管住,但菜单单调,油水少,所以隔三差五,民工们都愿意跑老沈这来解解馋。
老沈瞅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走到跟前,熟练的一手掏出空饭盒,一手拿着勺子:“你好,吃点啥?”
刘福微微一笑,从钱包里掏出照片:“师傅,打扰下,请问你见过她吗?”
老沈微抬眉,定眼一瞅,摇摇头:“没见过。”
刘福:“师傅,帮帮忙,仔细看看”
“搁我这吃饭的,基本都爷们,要有小姑娘来,肯定能记住。”
“噢”这个解释让刘福信服,边转身边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