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抵达皇宫边上的一处落脚点,戚梓七掀开帘子,只见周围已停了不少别府的车辆。
梨儿扶了戚梓七下车,紧接着便有宫人迎将上来,待看清戚梓七的脸后,先是一愣,半晌才道:“小姐,请随奴才来。”戚梓七遂告别梨儿,跟了该名宫人去。没走多远,就瞧见前头宫门下聚着些人。
“玥婷姐姐,你这身衣裳可真好看。”说话者是萧婉容。
姜玥婷听了,颇为得意道:“此衣唤作朱雀芙蓉衫,乃锦绣阁的大师傅所制。”
小姐甲替大伙儿解释道:“我也去锦绣阁看过。这朱雀芙蓉衫是用羽缎作的里子,霞影纱作的外衬,每朵花纹均用了盘金绣法哩!”
小姐乙调侃道:“那你怎的没下手?”
小姐甲话锋一转,道:“要不怎么说姜小姐比咱们强呢,这衫子可得要不少银子哩!”
此时,小姐丙已经盯了萧婉容的衣裙大半天,终于认出来道:“萧小姐,你这件鹅黄飞絮蜀锦衫也抢眼得紧呢!”
“这是我随便挑的。”说着,萧婉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瞄了眼姜玥婷,嬉道,“我可不似玥婷姐姐已有了心仪之人,故今日才要这般精心打扮哩!”
小姐丙吃惊道:“不会真是戚家那个登徒子吧?”
姜玥婷瞬间变了脸色,怒喝道:“全都是谣言!”
萧婉容被吓一跳,轻摇姜玥婷的芙蓉袖,歉声道:“玥婷姐姐,容儿不是那个意思!”她本来意思是想打趣姜玥婷暗恋皇三子皇甫清琰,却忘了先前还有戚威那桩流言蜚语。
算起来,皇甫清琰的生母姜皇后是姜太师的嫡长女,也是姜玥婷父亲的亲妹。故,皇甫清琰同姜玥婷还有表兄妹这一层关系。
“我不怪你,一切皆是那戚梓七搞的鬼!”姜玥婷恨恨道。她喜欢清琰表哥这件事,对萧婉容等人早就不算秘密。如今会被外人误会,自然要怪戚梓七那个贱人!
萧婉容恍然大悟道:“居然是这样!玥婷姐姐,容儿觉着戚梓七真是变了。前日,她竟去了聊斋,并还胜过了太子殿下和熙雯姐姐呢!”
“这怎么可能?!”姜玥婷又惊又疑道。那几日因着蜚言,她被父亲关在家里,不准出门与人往来,是以不晓得外面的那些八卦事。
小姐甲再次跳出来解释道:“姜小姐,是真的!如今坊间可传呢,说京城【第一女】要改了,据说要分成【第一才女】和【第一美人】。穆小姐只能得个【第一美人】,而那戚梓七确是要变成【第一才女】哩!”
“什么?!”姜玥婷心间五味夹杂,竟不知该悲该喜。悲的是,戚梓七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喜的是,向来光芒四射、压她一头的穆熙雯竟也有今日。等会穆熙雯来了,她倒真想看看,那相府千金还能否似过去一般温柔大度。
“哼!她也配?”萧婉容则是实打实地不痛快。坊间只给戚梓七一个才女头衔,那是因为当日那贱人女扮男装,他们并未瞧见其真正的容貌。倘若有朝一日,那贱人被世人所见,【京城第一女】的美誉可不是就要整个儿换人了?如此,让她的熙雯姐姐情何以堪?!
接下来,众人便纷纷议论起来,说的大都是戚梓七原身曾经的那些糗事。
小姐丁正说得起劲,不经意抬眸,陡然瞧见不远处有一人,乍看竟想不起来是谁,忙道:“哎?你们看!谁来了?”
萧婉容最先认出来人,不屑道:“哼,真是说谁谁到。”
姜玥婷听得萧婉容如是说,淤积已久的恨意腾地涌上心头,当即出言讥讽道:“哟!戚梓七,你怎的还穿着上回我及笄礼时的旧衣。你不是银子多得很么?怎的还是这般穷酸!”
戚梓七翻了个白眼,不予理睬。
此时,不知谁吼了句:“萧小姐,她那衣裳与你的很相像呀!”
萧婉容定睛一瞧,登时攥紧拳头缩在袖子里,且双拳随着她的情绪颤抖得厉害。虽然两件衣裙花纹不同,但颜色款式却十分类似,外人乍看之下自然分辨不清。天杀的,她竟是同那贱人撞衫了!
戚梓七也瞧见了,不过她倒是无所谓。
那名宫人将戚梓七带到众闺秀之所在,随即道:“请小姐在此静候,等人齐了,自会有嬷嬷来领各位统一入宫。”
宫人退下后,戚梓七便自顾自地等在一旁。起初,众人还对她指指点点、出言挖苦;但见她一直无动于衷,久了更觉无趣,遂再懒得数落她。戚梓七乐得清静,方默默杵着,听她们闲聊。
(小姐甲)“嘻!此番大殿下和三殿下也会出席,往年都瞧不见他们人哩!”
(小姐乙)“三殿下当年刚出师返宫,便被皇上封了王爷。直到如今,他也还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位被封王的呢!”
(小姐丙)“是啊是啊!除了太子殿下,便是这为三殿下最得圣宠了。”
(小姐丁)“那可说不准!听我奶奶说,皇上最心爱之人是三殿下的生母,就是十几年前故去的姜皇后。若先皇后还在,那嫡子当太子,三殿下说不定就是……”
(小姐甲)“嘘,这话你也敢乱说,不要命了!小心给皇后娘娘听了去!”
小姐丁立时缩起脖子,显是后怕地吐吐舌头。
一阵沉默过后,骤然听得人喊:“公孙小姐来了!”
众人应声看去,公孙映雪仍是惯有的一袭白衣,正由宫人领着,朝她们这边缓缓走来。其人身姿修长,丰盈窈窕;步伐轻翩,环佩作响;淡漠而冷艳,堪称国色天香。
戚梓七只安静地望着公孙映雪,心底不由得升出些欢喜。在公孙映雪与其擦身而过之际,戚梓七冷不丁地悄声道:“公孙,谢谢你。”
公孙映雪眼底划过一丝惊异,却并未停下步子,恍若未闻地兀自往前走去。戚梓七扭头望着她的背影,唇角不禁浮上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姜玥婷还未等公孙映雪走近便迎了上去,亲厚道:“映雪,你来了。”
萧婉容只是笑笑,却不言语,只因她素来不喜公孙映雪,眼下也就做做样子罢了。
公孙映雪点头回应,待看清姜玥婷穿的朱雀芙蓉衫时,一向神色泰然的她竟微微蹙起了眉,困惑道:“玥婷,你这衫子?”
姜玥婷以为公孙映雪也被她的朱雀芙蓉衫倾倒,忍不住窃喜道:“很好看吧!我在锦绣阁新买的。”
公孙映雪闻言,更显局促道:“好看是好看,只是……”
姜玥婷见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颇为不解道:“映雪,有何不妥么?”
公孙映雪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终是开口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刚巧碰见熙雯她下马车……”
此时,不知又是谁喊:“穆小姐也到了。”
众人只见一抹银红色的倩影,正由远及近而来。
“啊?”所有人均倒吸一口凉气,便谁也不敢再出声了。
穆姜二人闻言,皆去看对方衣衫,只需一眼便知情况不妙。穆熙雯与姜玥婷往年遇上宫宴,均会事先聚在一起讨论穿着。这回若不是姜玥婷因那谣言被关禁闭,致使她们未曾见过面,也不会闹出这等乌龙。都怪那个该死的戚梓七!
戚梓七想起,当日在锦绣阁,侍者也曾推荐她买这件朱雀芙蓉衫。后来姜玥婷抢先,侍者还直言此衫统共有两件儿。想不到,那剩下的一件儿,竟是被穆熙雯买了去。
衣裳品质再高,款式再美,若是与人撞衫,倒还不如不穿。穆姜二人心中叫苦连连,可见了面又不得不打招呼,故双双僵笑道:
“熙雯。”
“玥婷。”
一正清风刮过,带起几片枯叶,场面好不尴尬。
“人齐了,请诸位小姐随奴婢这边走。”一名中年嬷嬷的到来,打破了此刻的沉闷。
一行人步入宫门,戚梓七按惯例走在最后头。往昔,原身总是耷拉着脑袋进宫,根本瞧不见什么,丝毫未有关于大内景致的记忆。如今,戚梓七跟着众人走在深邃而绵长的甬道里,脚下是切割适宜的青石砖路,仰头是望不到顶的绯色高墙,心中顿时油然升起一股庄重之感。
步出甬道,又行了一段,上得一座盖顶去墙的天桥,从此处远望,能看到宫中建筑皆造在汉白玉砌成的二丈高的台基上,犹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红墙黄瓦,金碧辉煌。戚梓七只觉这天玺皇宫,比之上一世的故宫似还要壮丽许多,竟就看得痴了。
戚梓七贪婪地环顾四周,好将目力所能到达之处的景观尽收眼底。忽而发现下方不远处有群熟悉身影,正穿过两道宫门,缓缓前行着。戚梓七自觉不慎掉队,忙收起心神,狂奔下桥,追了过去。岂料,等她来到方才视野里的位置时,哪里还有半点其他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