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玺帝)“原来如此。可那些不过是推测罢了,你何以这般笃定?”
(戚梓七)“回皇上的话儿。一来,昨日大祭司进殿之时,蟠龙使臣对其态度似有不恭;二来,臣女就荷花图出完题后,见使臣们神色如常。是问,他国若真心有意此图,却求而不得,其人怎会那般表现?”
(天玺帝)“诚如你所言,大祭司既已遭蟠龙君厌弃,若由他传递消息,岂非不妥?倒不如让蟠龙使臣来。”
(戚梓七)“皇上,万万不可!”
(天玺帝)“怎么讲?”
(戚梓七)“禀皇上,这还需从那西川君说起。世人皆道西川君荒淫无信,即便给了他荷花图,想来那昏君也未必能如约开关放行。蟠龙君又岂会不知?故其派遣大祭司前来索要宝图,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天玺帝)“朕与诸卿也是如此设想,你继续往下说。”
(戚梓七)“是。蟠龙使臣此来,有受命戕害大祭司之嫌。据先前种种蛛丝马迹,臣女以为,假设大祭司成功夺取荷花图,使臣也将在回程途中做手脚,以便巧立名目,归国后为其定罪。”
(天玺帝)“只是,这何以就不能令蟠龙使臣传信呢?”
(戚梓七)“回皇上话儿。若蟠龙按计止战,则其毋需再向西川进献宝图,蟠龙君便无理由制裁其全国最高神职者大祭司。大祭司在任数十年,素来兢兢业业辅佐蟠龙气运,如今却无端糟了蟠龙君厌弃,想来定是其朝廷中的什么人容不得他。因而进谗言于君侧,致使蟠龙君动了杀心。眼下咱们对蟠龙朝中局势尚不清楚,更不晓得来访的几位使臣是否为那人党羽。若那人一心要除大祭司,势必令使臣将臣女的法子暂压不报。若是如此……”
(天玺帝)“若是如此,则借兵二十万便仍旧作数。”
(戚梓七)“皇上英明,正是此理。”
彼时,厅内众臣更是对戚梓七的缜密逻辑刮目相看。
皇甫珊一脸得意,仿佛方才侃侃而谈的是她自个儿似的。
天玺帝思度半晌,道:“宣,蟠龙大祭司觐见。”
召见他国访臣,需在前廷。遂,众人随帝出。
从宣室殿至前廷,相去颇远。天玺帝自然有龙辇抬着,其他人随行其后。
(萧督统)“戚大人,您这孙女心思细腻、虑事周详,果真将门无犬子啊!”
(戚老将军)“哪里哪里,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赵尚书)“诶,老将军过谦了。您这孙女当真聪颖,不仅能保下荷花图,看样子,还能替咱们保下那二十万精兵哩!”
(戚老将军)“哪里哪里,成与不成还未可知。”
皇甫清璇原地停下,叫住将将走上前来的皇甫珊。“珊儿,回去后,来东宫见我。”
皇甫珊吐吐舌头,理亏道一声【是】。
戚梓七凑到皇甫清珩身侧,故作拘谨道:“大殿下,方才多谢啦。”
皇甫清珩似笑非笑:“小丫头,你胆子倒大。”
戚梓七无奈道:“清珩大哥,我也是没办法,情势所逼呐。”
皇甫清璠正巧疾步赶来:“阿七,真有你的。为了让父皇收回成命,你居然不惜犯险。”
戚梓七转脸看向他,狐疑道:“珊儿告诉你的?”
皇甫清璠弯起他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好笑道:“你倒抬举我。那小妮子如今可是你的头号死党。兹要有关你的事儿,任谁来问都不提!”
戚梓七听了,略感欣慰。“算她有眼力价儿。如此说来,你又是从哪儿得知本小姐想法的?”
“何须那般费事。昨儿,珊儿将你与那小侯爷的亲事传了个遍。你今日又这样一闹,连傻子都瞧得出。”
戚梓七美眸流光,勾唇轻笑:“哦,原来你是傻子。”
皇甫清珩噗嗤一乐:“小丫头,我还道你只会欺负阿轩。”
皇甫珊几个箭步窜上来,新奇道:“大皇兄在笑什么?”
皇甫清璠横戚梓七一眼:“你现下就尽管逞口舌之快吧,等到前廷,你可别再像御书房里那般口无遮拦了!”
(戚梓七)“是是是,四殿下提点的是。”
(皇甫清璠)“诶,你!”他好心好意为她,可这丫头呢,竟还将他一番打趣!
戚梓七扬了扬下巴,扮个鬼脸,迅速将头别向一边,却不经意望见前方某个颀长身影。
那人永远笼着层清冽寒气,好似灵魂裹着厚重的雪装,不透一丝温润,就连背影也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知她方才表现,可有引起他的注意?
戚梓七猛然间回神:呸呸呸,她作甚要引起那【阎王爷】的注意?!
天玺帝传召蟠龙大祭司至前廷。
大祭司如中秋夜宴时一般装束,仍着缁色纱质长袍,袍上绣着若隐若现的古老图腾;花白浓密的胡子,沿其下巴垂至腰间,仿佛老林子里直泻而下的瀑布。
天玺帝命人将戚梓七的法子于大祭司说明。大祭司听罢,但觉闻所未闻,并不认可。“哼!此等狡黠拙劣之计,哪能上得了台面!”
左相闻言,高声呵斥:“吾皇圣驾跟前,岂容你胡言乱语!”
“丞相莫恼。”说话的正是戚梓七,她转而又面向天玺帝,福上一福道,“皇上,大祭司久居深宫,平日里只与天虚星辰打交道,又怎么懂得兵不厌诈的道理。这说错话儿,也是无可奈何呀。”
听闻此言,大殿之上但凡领兵打过仗的,均不由一怔。其中,自然也包括冷面王爷皇甫清琰。
天玺帝震怒的脸色稍有缓和:“好一个【兵不厌诈】!”
戚梓七再度福了福。“皇上,可否让臣女同大祭司谈谈?”
天玺帝以指尖扣下龙案。“准了。”
戚梓七得令。“大祭司此来,却未达成使命。回去后,蟠龙君必然怪罪,何不将工抵过?”
大祭司不屑道:“你那题目出得刁钻,本司自叹不如。旁的,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戚梓七并不气馁。“大祭司,若您能助成此事,实有两个好处。”
老者拂袖,不予理睬。
戚梓七视而不见,自顾自道:“其一自不必说,此计可助蟠龙囊入西川;其二……”
众人见女子缓缓走向大祭司,檀口轻启,道:“老爷子,这其二,自然是能保下您的性命了。您理应明白,此番前来求画,不过是个幌子罢?”
大祭司极其高瘦的身子震了震:“你怎么?!”他略有些慌神,不再似方才那般从容。
众人正为大祭司的吃惊模样夺去了注意,戚梓七却趁机对老者无声道:“二殿下定愿见您长命百岁。”
大祭司将那嘴型连成整话儿,一向闪着精光的黑瞳豁然放大,难以置信地瞪着戚梓七。
戚梓七原先只想碰碰运气,不料大祭司果真与那蟠龙二皇子干系匪浅。竟被她临时给蒙对了!
大祭司陷入沉思,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也罢,待本司回到蟠龙,定将此事代为转告。”
“太好了!”皇甫珊最是雀跃,“父皇,既如此,您还不快些答应公子姐姐的请求?”
天玺帝安慰道:“珊儿莫急。大祭司虽已应承传信儿,可蟠龙君尚未点头。然天玺到蟠龙路途遥远,去来便需大半载。恩典之事,容后再议。”
皇甫珊蓦地皱起小脸儿,嘟囔道:“别呀,父皇!”
(戚梓七)“启禀皇上,此事倒不难。大祭司有只红隼,来去只需三日。”
(大祭司)“你这丫头,当真事事都算计得准!”
(戚梓七)“大祭司过誉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众人见戚梓七神韵俏皮,皆各怀了心思。有人欣赏、有人猜疑,自然也有人觉得逗趣可爱。
话音刚落,戚梓七又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折好的绢帕,让陆公公呈于御前。“皇上,臣女已将计策全都写于这天蚕丝绢之上,请您过目。”
众人闻言,十分惊讶,并齐刷刷看向戚老将军。一尺长宽的天蚕丝绢,折卷起来也只一粒纽扣大小。用它千里传递战图及长信,确实为上上选。然此物格外稀罕贵重,仅一小方,就需几百两雪花银。这丫头的钱是打哪儿来的?若非是戚老将军给的,那也忒舍得花了!
戚老将军乃见惯大场面的人,此时勉强还算镇定。他回忆起来,加之姜太师祖孙来他府中闹事那回,算算戚梓七已零零总总花出去几千两银子了!晚些回府,他定要好生问问这孙女,将此事查个明白。
天玺帝看完绢帕上的内容,道:“戚梓七,你准备的很充分呐。”他说话时,面色沉沉,让人瞧不出喜怒。
戚梓七不好揣测,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女只盼尽快替皇上分忧,旁的并未多想。”
“好一个【替朕分忧】!来人,将朕的玉玺拿来。”
陆公公呈上玉玺。
天玺帝将玺印加盖于那方写有戚梓七笔记的天蚕丝绢之上,继而又命陆公公将绢帕递交给大祭司。
大祭司接下绢帕,当着众人面儿,唤来红隼。只眨眼功夫,一只通体赤红的大鹰,嗖地穿过前廷正门,赫然落在大祭司肩头。
大祭司将天蚕丝绢折叠妥当,放入红隼爪上的小筒内。继而又是嗖的一声,红隼立时消失在众人眼前。诚如戚梓七这般没功夫的,竟连看都看不真切。
“厉害!”皇甫珊适才反应过来,好一阵欢呼。
天玺帝赞许道:“百闻不如一见。蟠龙大祭司的这只奇鸟,果真不凡!”
之后,天玺帝吩咐众人散了,并教戚梓七安心回去等消息。若事成,即君无戏言。
戚梓七谢恩,随众人退出前廷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