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是现场版的电视和电影。场景和演员无条件的面对观众,想要创造共鸣,真情实感更显得重要。
半天时间,两人进展也颇为微弱。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白露问,“有没有后悔?完全不做抄袭。天下文章一大抄啊。其实有大段的台词,我是直接可以翻译百老汇歌剧的脚本,然后改编的。把话剧写的像学术论文,连结构都不仿效的话真的很难办啊。”
李寒笑,“现在的学者有些都不会如同我们这般严肃认真了吧。观众又不是傻瓜,他们就算现在不觉得被骗,以后总会明白谁在欺骗,以及我们的真诚的。要说后悔的感觉只要工作起来就不会了。如果不做,就什么都没有。现在闲下来就在胡思乱想。很多事,是不敢多想的。只要想就是后悔。我这么拖你下水,你不会怪我吧。”
“我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吗?居然有你这种不想吃青春饭的演员,我是一定舍命陪君子的。”
两人的肚子空空如也。
这已经是生活的常态了。
李寒苦笑说,“我以前是从不吃片场的盒饭的。为了身材。不过现在真的有点怀念。想念那种为了生存,为了出名聚在一起的氛围。”
白露垂头,“不然,我们去求齐涛吧。哪怕被他轻视抛弃,至少有一条稳妥的路可以走。”
“白露!现在才说这些!你一直以来以技取胜的志气哪去了。上次我输得有多惨,你已经不记得了吗?”李寒真的生气了。
受到严厉教训的白露反而在无奈中爽朗地笑了起来。
李寒说得对。真正地自立是要计较代价的,绝对不能再去污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了,人情债越积越多,会让每个人都再也喘不过气来。
率先站起的李寒,向白露伸出了右手。白露左手握过李寒的援助,也从地板上挺立起身来。去年整个秋季的挫败感都得放下,羞于面对公众的自卑感都得放下。她要放手一搏,为了存在。
李寒和白露在观摩了几家上海小剧场的表演后,渐渐有了信心。这里有根深蒂固的市民文化,与同样出身草根市民社会的李寒白露有着相同的记忆和情感诉求,几次李白二人险些沉湎其中,忘记了周遭的存在。
住房,就业,婚恋,交通,柴米油盐酱醋茶里的妈妈经,爸爸经。
“我们真是太投入到姬家的生活中忘记了出身的喜怒哀乐。”李寒感慨说。
白露点头没错,“我们在夜场里入戏太深了。尤其是我,一直追求贵族化的书写。反而忘掉了文艺很重要的一个功能,就是娱乐。”
平日里,因为有男友的宠爱,所以即使被周遭的同学鄙视,也并不感觉悲哀。进入了成人社会之后,工作虽然并不稳定,也并不如世人想象中的风光轻松,但各种或家世显赫,或腰缠万贯的男士,就在身边不时夸奖你的美丽和才艺,所以渐渐生出了与众不同的孤傲。
但现在李白二人终于意识到:即使果真怀璧其中,也要学习齐涛尽可能多的放低,再放低身段,柔软至他人的脚底。
两人圈定了可能的剧团后,开始逐个拜访。离开经纪人和团队,李寒和白露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涉世未深。大多数剧团往往人手精干缩减。剧团领袖和剧团导演同意人兼任的情况并不稀奇。
往往没有等待李白二人开口说明来意。就已经彻底断定两人绝对地只想出名赚钱。自然低看一等,其实道理也容易理解,凭白无故,带着剧本来霸占话剧舞台的行为不是过分么?拿话剧市场究竟当了什么?餐后甜点?通常大概简单评估了一下李寒和白露的情况后,三家剧团领袖都对两人的忠诚可信度给予了极低的评价。商业市场如此不景气,也难怪少有人甘冒风险来给新事物机会。
四处求告无门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时间消磨至最后,无功而返。
谦卑不足以打动他人。那还有什么?
李白二人在回程的地铁上不断反省自身的错误。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能取信于人呢?
李寒说,“白露,不如我们下次更多地展示给他们剧本吧。是不是一个本子太少了?”
“也许他们不是不能够相信我们有能力驾驭这个舞台,大概是少见这种组合。我们在最后一家时,你记不记得,他们好像认出了你?悄悄说一定是二线女星过气才会自己抛头露面找财路的?我们今年二十五岁,虽然大学的经历更重要,可社会体验也不是不重要啊。”
李寒仔细回想了白露的话,“是啊,我们对自己的经历讳莫如深,确实不真诚。况且话剧市场是不能签约到经纪公司的演员和影视公司的剧组最后一个阵地,其间复杂的感情是不可能一言而尽的。不如我们再去一次。如果自己先放弃就不好啦。”
白露点点头。其实两人没有理清的迷局还是很多,唯一不愿衰老的只有两个人的勇气。
一场耗日持久的推销和展示开始了。
三个月的时光在转眼中消逝。一家李寒和白露曾经拜访过的小剧场上演了两人留下的样稿剧本后,主动打来电话说,希望白露能够接受著作权永久买断。
消息传来,令人沮丧。
在一个剧本很难作为普及艺术,以纸面传媒形式发行的市场条件之下,除了诉诸法律,接受对方的条件是省事,省时的选择。
李寒怒斥,“他们是瞅准了文化人脸皮薄,这群人,变成商人之后怎么就完全忘记了出身呢!”
“算了,生气也没有办法。起码他们还知道有著作权这件事。”白露冷笑中有苦笑,“都是为了生存这是何苦的呢?”
“真是破屋遭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醒世恒言嘛。”
两人说着身体里的郁积也消减不少。
李寒叹,“谁要我们走这条路呢。有了外貌,就会有人想要我们的身体;有了才艺,当然就会有人想要占有我们的作品。卖身和卖艺都是要的一份名声,为的一口活命饭。我们就是想不开,非要把这件事看得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