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看着李寒说，“我们不是在走自己的路吗，总有一天会解脱的。我现在只希望这部剧上演得好，卖座。”
“这证明我们的努力起码是有价值的对吧。”
“最后一丝心理安慰。如果这样能让他们的商业对手接受我们就好了。”
李寒说，“那就再去试试吧，这些日子下来，我们可算把上海的话剧市场了解了个遍。”
白露笑，“地方曲艺都了解了呢。对了，你现在能不能唱得出来一些？”
“名段模仿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可毕竟基础浅薄。上不了台面的。我真真是服了唱元杂剧那些的艺人老前辈了。怎么可以唱功，身段，乐器样样到位，样样技艺精湛呢？”
“怎么，你还在看《窦娥冤》的本子不成？”
李寒也笑，“什么《窦娥冤》，我是在读《西厢记》。永老无别离，万古常玩聚，愿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女人诵了一段台词，见白露嗤嗤笑，便停下来说，“王实甫是大都人，就是我们北京人了，他用的语言应该是官话吧。我这样读，怎么有错？”
“这段是唱词，不是白话吧。我看你用京剧的调子唱出来才更合适一些。你觉得呢？”
“你说得有道理。”李寒的语气里充满了希望，温情说，“白露。”
“嗯？”
“我们不要对自己绝望好不好，我们一定是有用之人，虽然有些悲哀。我们是中国最洋气的社交场里的女人，大学毕业就在上海的影视圈里找到了栖身之所。虽然，现在看不到未来。但至少，我们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提前大红大紫，身不由己，还能这么聚在一起说些感兴趣的事，上天待我们是真的好。”
“那是自然啦。我们都是幸运儿。”
李寒抓了白露的手，握着，说，“我中文系出身，居然对中国的文字懂得不多。不怕你耻笑，我从头到尾读一遍《西厢记》，还不如我背完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来得容易。你就可见我的功力了。这样的人可以受到欢迎，成为名伶，那不是老天瞎眼了吗？所以，我现在也服气了，该修养的还有很多。根本就没有时间怨这怨那。”
白露欣慰一笑，“你说到了我的心坎，我是再也没话了。我们一定还会有更了不起的本子，现在就去签约。”
李寒也笑了，问，“白露，你说，有情人终成眷属真的可实现吗？我打算追求这个。”
白露向来诚实，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当然喜欢《西厢记》，但更喜欢《莺莺传》和《长恨歌》，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李寒想了想，问，“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就知道白居易的《长恨歌》的这句，没看过元稹的《莺莺传》。你这么说，其实就是，在心里认定要坚持写作小说？也终有一天会放弃祁镇了是吧。”
“或许是齐涛呢。”白露终于心情爽朗地笑起来。
典当行的工作人员直接来到了公寓清点东西。
所有与宴会礼仪相关的礼服，鞋子被整理成一堆，放在客厅的正中。多年累积下来的社交道具，终于因为没有了舞台而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大概这种兴衰场面为工作人员多见，发际线抬高的中年男人，并没有看李寒一眼，稳稳坐在沙发上，然后用计算器利落地开出了报价。
价值缩水得让人想要跳楼。
听到开价后，抱臂站在衣柜门旁的李寒说，“这些可都是……”辩解也是无谓的争辩，只能更遭对方的鄙视。和商人谈价钱，胜算是微乎其微的。女人闭了嘴。静静注视着用手指点蘸了一下舌头上的口水，津津有味数算现钞的男人。
连同一并谈好的家具价款，一叠钞票被放到了他面前的小桌上。
“数一下。”男人满意地狡黠一笑，“没错的话，我们就开始搬了。这可是没有收人工搬运费的高价。”
李寒在他的提点之中拿起纸币细数，哪里会有错？
一阵混乱，沙发，桌子，衣柜和床也被抬走了。室内空空，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模样。
李寒关起房门，走到浴室去洗手。洗掉钞票留下的气味，又在镜子里关照了一眼她的脸。
今天与经纪公司提前解约，再次让她陷入濒临破产的状态。窘迫如同她初到上海来投奔钱绎之时。
她那么喜欢钱，可钱在她的手边总是迅速地溜走，在不知不觉中财富就不再属于她。女人对照镜子仔细看，是不是在脸上或身体的某一部分，长出了位置不好的痣，影响了她的理财智商？
手机响了，一名会赚钱会花钱的顶级人物打来的。
“我和白露在大门口路边等你。”
是齐涛。
“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寓的。”
男人一笑，“碰巧路过请你们喝咖啡。”
来得倒是及时。李寒穿好衣服出来。果然，车停在路边，车门轻轻一拉就是打开的。
映入李寒眼帘的是白露微笑的一张脸，和驾驶位置齐涛半边后脑。女人也舒展嘴角笑了笑。
白露说，“我来看你，没想到，齐先生也会来。”
李寒点点头。话音刚落，车子就开动了。作为女人们的驾驶员，齐涛是完全不用征求后座人意见的，他向来知道三人下一站的好去处。
咖啡馆，香气馥郁，幽谧，高级，饮品一流，法式浪漫，齐涛曾经在这儿将白露推荐给了岳母钱渝浓。
重新回归平民的李寒和白露连一件下午茶的正装也保留不住了。齐涛在侍者的带领下，将两位着装简单自然朴素，没有脸上妆容的女孩子请入了座位。
面对面，肩并肩的坐着。
“三杯冰咖啡。”齐涛吩咐侍者，“然后帮我们选些适合天气的点心吧。”
侍者会意去准备法式下午茶了。
夏日的阳光穿透建筑疏懒地照射了进来。齐涛在有温度的室内光芒中注视着这一对二十五岁的姐妹花。几近四年的畸态宠爱终于在一个初夏的午后，即将化上了句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