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关系是怎么步步走向终结的?男人在让时光静止的咖啡馆,突然生出了一种光阴匆匆如同山洪海啸,远超人力的无奈感。四年前的盛夏,在李寒的指引下,他曾经多么兴奋,就像懵懂少年般得着装整齐,去图书馆赴一个有少女等待的约会。手牵着手,和一个略带忧郁,略带冷艳的小美人,在长椅下度过了一个悠长的午后长假。
他们的坐法,如同他们的关系一般不对等。一男两女,或是两女一男。一场因富贵结缘的关系,终究在一方无法支撑后失衡。她们是肩并肩地离开,肩并肩地到来。
男人在等待的时光一直都没有问起前程。没有了原来的工作,没有了租金高昂的住所,没有了华丽的夜行衣,没有了端庄定型的正装,她们失去了所有可以明确标识身份的外在。可就是这么坐着,还是有她们独特的魅力。
“时间过得真快啊。”
齐涛开口感叹,声音就像从腹部里所藏的另一座深海底传出来,经过胸腔时,还带着令人发闷的劲道,让人喉咙一紧。
男人对面的白露附和着笑着小声说了一句,“是啊。”但临窗而坐的李寒却忍不住滴下泪来。
齐涛无法无视,掏出手帕,放在桌面上。多么华丽,温馨,家常的法国绢丝白手帕,李寒拿手握住,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还能不能再用得上,今日一别,这就是送别礼物吧。”
男侍者过来布置餐桌了。
齐涛看了看配置,建议,“再盛大一点吧。我们想要一餐法国宫廷式的下午茶回忆。”
侍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不过是延挨着时间匆匆的荒诞借口。
说了,越发显得一个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男子,寂寞的内心。
面面相觑,一场男人和女人的战争就在眼神中打响了。
齐涛最终按压着落寞的心情败下阵来,笑着先开口问,“在上海,不好吗?还是要去留学增长见识?”
他到底还是对她们的人生的所踪招架不住,好奇不已。为什么要离开,其实只要机会合适,她们一直这么聪明伶俐,他一定会看准时机,栽培她们成才的。
难不成是祁镇和钱绎有了这种实力?要来夺回藕断丝连的女人?不过,想想几乎用脚趾都能排除这种可能。
白露说,“我们没有离开的打算啊。”
“是吗?”
李寒顺着齐涛的疑问点点头。
男人向后仰身,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暗骂,真是一派胡言,没有想离开,怎么会又辞掉工作,又搬家。
李寒凝视男人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齐涛饮下冰咖啡的喉结滚动。她也不由自主地端起了杯子。
“这就是说我一定还能再见到你们了。”男人眯起眼睛微笑,大约断定白露和李寒还会继续撒谎。
女孩子们垂头不讲话。她们要说的,半边谎言,半边真实。之所以抛弃现在所拥有的,并不是有任何人给了她们任何承诺,只是想追求自己认定的。不是男人,而是戏剧。
可这么说,怎么能取信于人?太太清高,太太虚伪了吧。
成功如齐涛不是也在为了自己的感情需要,为了自己对女人的需要,坐在对面和她们在纠缠着吗?
她们如果敢大言不惭向对方说,离开现有的生活,只是为了单纯地做事,完全没有情感的考量,有谁会相信?
只是单纯地做事,又何惧环境呢?再低俗些考量,仅从获得成功和资金的简单程度来说,不是保持现状更有利么?
怎么看,怎么说,都像是矫情地以退为进。想要玩弄心机把男人的挽留当作台阶下的虚荣女人。
“后悔了?难道不想在现有的条件下再坚持一段时间么?或许不用多久就会有合适自己的机会呢。没有想过这么走掉可能意味着一无所有,更大的年纪和从头再来吗?”
连告别都是场心灵和心灵的较量。
白露想,她们连死亡都置之度外,对于失去富贵还有什么可以恐惧的。齐涛这么挽留有什么价值呢。
李寒只是在心下感叹一个男人患得患失的心,明明可以有多种可以选择的可能,忘记和重新开始都是如此简单的事。但男人却总是对若即若离于他们的女人们抱有孜孜不倦的热情。这对钱绎有效,对齐涛居然也有效。
“你在说有关忠诚的事吗?我和白露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人伤心的事。”刚刚还在因为道别伤心流泪的李寒只在短短的瞬息之间便恢复了自信和欢颜。
白露和齐涛相视彼此也都默然笑了。
“是有关忠诚。”男人倒是坦诚,真实,“你们确定自己对我有过这样的心情吗?哪怕是一次?”
“我们一直都是如此啊。”白露回答得毫不犹豫。
李寒追问男人,“你也一定有爱过我们的时候,对吧。”
话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入了歧路,如此端坐着谈些有的没的。可见人类就是如此贪婪的动物。放着国家,民族,金钱,股票和国际民生,计较着各自在感情上的得失。
齐涛终于忍不住,“怎么爱?”
“比如在不特定的时间会想起。”李寒说。
男人笑,“那你们在什么时间会想起我?”主动权又在不知不觉中重新归到了齐涛的一方。
“晚上?”李寒口气里有些疑问。二十五岁的她调皮,动人。像是真的不懂爱和爱欲之间的差别。“总归是任何需要护花使者的时间吧。”
“这也能算数吗?”
“你尽管后宫佳丽三千,我和李寒不忠诚的话,大概也没有其他人能够算得上忠诚了。”女人的口吻自信,齐涛果真随之收敛了自己浮躁的态度。看着白露极其认真的一张脸。有些愣神。
侍者来了,按照齐涛的吩咐,布置着华丽宫廷气质的下午茶。
这一番打扰,更是调足了齐涛想知道答案的胃口。或许是心急,男人在等待中有些失态,在该有的礼仪上几乎疏失,他根本无心欣赏侍者布置餐点的精湛手艺……而齐涛向来是个懂得体谅他人劳动的细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