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冬天。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每家人都在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趁着太阳还有些晒人，把家里的棉被拿出来晒晒，用趁手的棍子大力的拍打着，扬起一阵阵的灰尘。
大太阳晒几天，棉被明显的蓬松很多，晚上盖的时候似乎还能感受到阳光的气息。
艾大娘家却相反，艾大爷这半个月来，身体明显的不好了。
半个月前，艾大爷还能吃下饭菜，可有一天吃了就吐了，吃了吐吐了吃，这饭竟然吃不下去了。
艾大娘见艾大爷这样，只得煮熟了一些米饭然后晒干，用石磨碾的碎碎的，再用细纱布筛了一遍做成了米粉，每顿烧好开水，里面加些油盐拌好喂给艾大爷。这样的法子也没用上几天，艾大爷又开始吐了。
艾大娘又开始熬粥，米碎了也不要，只要面上那浓浓的米汤，米汤里面也不放油盐了，可这样艾大爷也只喝了两天。
这下子没法子了，艾大娘问艾大爷想吃什么，艾大爷竟然说想喝水一般的米汤。本来就没有吃油盐了，只喝这样的米汤怎么行，可是艾大爷只想喝这样的米汤，艾大娘也没有法子，心里想着，就先这样吧，过两天胃口好了再煮些好的，蒸碗鸡蛋羹。
那时候的锅很大，艾大娘把饭煮开也不滚两滚了，立马把饭要起来用竹筛过滤，再把那米汤镇一阵子，把上面喝水一般的米汤倒了，剩下下面还有些白色的米汤给艾大爷喝。
艾大爷心里想的念得就这口汤，竟然把汤都喝完了。
艾大爷看着艾大娘，笑道，“我有许久没有喝这味道的汤了，以前的日子苦，妈妈的大队煮了饭之后总是把米汤镇着，等上面的米汤清凉的时候就把米汤倒进另一个盆里，下面的米汤就让去我喝。就因为这个汤，妈妈不止被院子里多少说过，我不知多少次在晚上的时候看见母亲在偷偷的哭，那时候啊，我觉得这汤比肉汤都好喝。”
艾大娘听见这话，心里升起一阵恐慌，她心里是知道艾大爷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啊，自己舍不得啊，自己十六岁就结了婚，现在自己都已经六十了，在一起过了半辈子，怎么会没有感情？
自己平时又吵又闹，只要不是过了，他都包容着自己，为了自己省吃俭用，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自己都看在眼里。
因为知道这又多苦，自己的心有多难受，艾大娘就更看不得自己的儿子一心为着媳妇儿，她不想心痛了丈夫之后还要心痛儿子。
可这心什么时候变得呢？艾大娘也记不住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的越来越不满足，她想在家里被谁都宠着，谁都要听她的话，加上儿子大了，孩子多了，家里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她看着拿钱哗啦啦的出去心就痛了。
艾大爷眷恋的看着艾大娘，这是自己的妻子啊，在一起一辈子的妻子。
当初的她多么温柔善良，嫁进来之后把家里管理的仅仅有条，自己会做的她也跟着自己做，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一声累。
家里没肉的时候是她在冬天里去河里摸鱼，因为这样她冻坏了一双腿，每逢下雨天就痛的不行。
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她对自己的好都是真的。
艾大娘垂头落泪，“苦日子都过去了，好日子在后头呢，你别说这些让我害怕的话。”
他们有多少年没有说逝去的父母了，现在在这样的状况下说起这个话题，艾大娘害怕的紧。
艾大爷笑笑，却说道，“明天把孩子都叫过来，老二老三也叫回来，许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心里挂念的紧。”
艾大娘连连答应，“我一会儿就让老大老四去叫，明天我让老幺去捞几条鱼回来，一半煮酸菜鱼，一半熬豆腐汤，我记得你和孩子都喜欢吃。”
别看艾大娘现在不经常煮饭，以前的时候队上哪家人有事都是请艾大娘去主厨的，玉玲的一手厨艺就是艾大娘教的。
艾大爷点点头，“是啊，我记得你煮的鱼是最鲜的，吃了半辈子的鱼，就你煮的鱼啊最好吃。”
艾大娘的眼泪直掉，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艾大爷叹口气，“老大两个人都是精明的，以后你**心他们家，老二嫁出去了，女婿说不上好也是过得去，也不用操心，老三，也操心不着啊。”
说起老三，艾大爷心里直叹气，那孩子是怨的，谁家的孩子想做上们女婿？可是自己无能啊，为了老五能读书狠下心把这个儿子招了出去，艾富的日子自己是知道一些的，因为是上门的额，在家里是说不上的，做什么也是被指挥的。
“老四，哎，看他的造化吧。”这个孩子好高骛远，做什么也不脚踏实地的，媳妇是个好的，如果以后孩子争气，他也改变了，这日子是最好过的。
“老五身体不好，什么事不要勉强，随他的心吧。”因为身体不好，加上没有考试的时候发挥失常没有考上大学，艾杰的心里是自责的。觉得自己的用了那么多的钱却辜负了家人的期盼。
“老六，你要管管啊，我们总会离开的，到时他怎么办？”对艾福，艾大爷是放心不下的，毕竟是自己的老来子，打小就宠着爱着。
艾大娘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叫老大老四叫人。”
艾大娘急忙忙的出去了。
害怕自己的样子被人看到，艾大娘躲进了厕所，她捂着自己的嘴巴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艾大娘平静下来之后擦干眼泪做事了。
“叫二姐和三哥？”
”叫老二老三？“
艾余和艾丰觉得很惊讶。
艾大娘点点头，闷闷的说，“让他们带着孩子都回来吧，你们爸，”艾大娘想到艾大爷就悲从中来，“就这几天的事了，让他们回来看看，让你们爸走的安心些。”
每天都看着，也都知道艾大爷什么情况，这几天两兄弟在心里想的也是这个，现在听到艾大娘这样说也不觉得意外，可是心里还是很难受。
两兄弟也不再问什么，商量好谁叫谁，和自己的媳妇儿说了声就走了。
艾大娘都这样说了，玉玲和秀容也放下了手里的事到了老屋。
依照习俗，艾大娘是不能沾手艾大爷身后的东西的，见两个媳妇忙活这，艾大娘第一次没有抱怨，主动的到厨房了烧水煮饭。见玉玲和秀容累了端上开水。
家里的布一个月前艾大娘就准备好了的，现在玉玲和秀容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布裁好，依照寿衣的样子坐好就可以了。
玉玲是老大，在家里也接触过这些，秀容却第一次接触。
秀容这才知道，寿衣不能有线圪瘩，裁布的时候不能斜，这布必须直直的裁下去，寿鞋的底子也是一层布，做的时候手上不能有油荤。
两个人忙活到了晚上，这寿衣终于做完了。
艾大娘虽然已经有了这个认知，可看到这些寿衣的时候还是红了眼。
她确定艾大爷已经熟睡了，小心的把寿衣放在了柜子的底下。
她多希望，这些寿衣还要很久才能用的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