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黎读的虽然是没有升学压力的师范，但每天的精神压力并不低于初三中考前夕。一米六的个子，瘦的只有八十斤。父亲无时不刻地对她宣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成了寇黎的座右铭。然而上学期，寇黎考试的结果还是不理想。
“为什么你们是事半功倍，我却是事倍功半！”寇黎一副发愁的模样。期末考的时候，沈兰临时抱佛脚，只看了一上午心理学的课本，居然及格了。寇黎说沈兰如果像她那样学习，肯定是遥遥领先。
沈兰当然没有遥遥领先，更甚至说是考出了历史最差的成绩。人的梦想没了，动力也没了。大多数的同学都不理想，严婷悄悄告诉沈兰，其实那分数是几个同学帮老师胡乱打的。
沈兰错愕了半天，方才缓过神来。其实，考完试不到两个小时成绩就统计出来，时间短，效率高，让她怀疑过。可是──她原以为只是几个同学帮忙批改作业，并没有想到分数是乱给的。中学考试的时候，偶尔有胆大的同学会作弊，传传小纸条，偷偷翻书，偷看邻桌答案，但成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失真。
寇黎觉得很烦恼，一直在责备自己不够努力。沈兰好几次想告诉寇黎真相，可是严婷叮嘱过她不能说。
“别给其他人说啊，老师知道了会生气的。”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开卷考试？──也许开卷考试更容易控制分数。”
沈兰重复着心中的疑问，对一个和自己同班的同学。
“你之前担心自己考砸吗？”
“没。”
“那你之前想过自己要考第一吗？”
“没。”
“这成绩有中学成绩那么重要吗？”
“没。”
“你是倒数第一吗？”
“不是。”
“别的同学比你高，你心理会不舒服吗？”
“没。”
“这不就得了，纠结那么多干嘛！”严婷说。
沈兰整日里在宁成师范和裴蓓蕾荡来荡去，老师们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多数同学抱着每科及格的宗旨学习。沈兰虽然知道了有部分同学通过作假提高成绩，心里也并不在意。
但是寇黎不可以。
寇黎在一班有个表姐，叫陈熙。陈熙的父亲是在建筑工地做事，因为是包工头，所以收入也是不菲。陈熙是家中独女，小时候，寇黎去外婆家玩，陈熙就在认认真真地学习。“你要是像你陈熙姐就好了。”父亲永远把这句话挂在嘴边。陈熙是统招生，是很多亲戚眼中的天之骄女。陈熙从小到大就是一帆风顺，学习上从没有输过寇黎。父亲说，若是寇黎在宁成师范能超过陈熙，他就是再累也满足了。
寇黎的父亲是一家大书店的门卫。寇黎大伯父的儿子担任书店经理。寇黎说自己从小到大被父亲和亲戚家同龄的孩子对比着，已经麻木了。因为和表姐在同一所学校，亲友们更喜欢将两人进行对比。寇黎有些懊恼，说：“我和熙姐根本没法比。我没她学习好，没有她个子高，没有她白，也没有她长得漂亮，没有她有气质。”
寇黎的妈妈兄弟姐妹一共六人，六兄妹一共养育了七个女孩，大舅舅生下的陈熙最漂亮。丹凤眼，弯弯的眉，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一米七一的个子，俏丽而又高挑。
据说很多父母喜欢把自己的儿女同他人对比，然后得出“你看别人家的某某某多听话”的结论。裴蓓蕾说自己就比父母拿来和田安比过，不过她当时甩给父母一句话：“田安那么乖，那你们怎么不带回家养。”。虽然很有个性，但是这样的脾气却不是人人就有。
沈兰见过寇黎的父亲，可是他留给她的印象却不是那么严厉的人。在书店的单身宿舍，寇黎的父亲忙前忙后，弄了好几个菜来招待做客的同学们。他话语不多，看起来却很面善。寇黎的妈妈身体不太好，只能在老家种一点粮食。家里有几间房子，很普通的家庭。寇黎参加的补习班收费并不便宜，在那种情况下，父亲还要坚持她去补习班，是多么不易。
补英语，补数学，补计算机，能补的科目基本都在补。
陈熙却是一身轻松的样子。因为是独生女，从小得到父母百般宠溺，可以在家畅所欲言，因为家庭经济良好，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去游玩。陈熙嫌寇黎太辛苦，怕她瘦弱的身子承受不住，还时不时地劝导她：“姑父就那个脾气，他说他的，你做你的，不喜欢补习的话我回家让奶奶把这事管一管。”
沈兰和陈熙有过点头之交。陈熙因为个子高，也成为了班级女队的成员。比赛的时候，于建强和高琴会替她们分析每个对手。那时候曹健还说沈兰个子和陈熙一般高，最好是沈兰防守陈熙。
沈兰笑道：“我那烂技术，球都运不稳，八成是不会上场的。”
曹健当初说尽好话让沈兰入队，也没有预料到沈兰在球队的冷遇。朱文芳的好胜决定了每一场球赛都会做安全的布局。没有基础的沈兰自然不会被考虑。因为不被考虑，所以平日里高琴也很少指导沈兰。那时候比赛前都喜欢看对方身高，沈兰站在球队里，体型和身高都显得突出，像是很厉害的必杀技，结果却是菜鸟一个。
因为没有收到任何同学的纸条，寇黎再次否定了自己。看她一脸倦容，沈兰有些责怪起自己。
“早知道，我就送寇黎几句话好了。”她暗想。
温燕清也没有收到纸条，可是，她整个人看起来满不在乎，反而劝慰寇黎：“寇黎，纸条嘛，多大的事!我觉得没有人写更好！省得我好奇，反而要猜是谁写的。”
晚会虽然结束了，但是很多人围着周晓英和贾露露打听给自己写纸条的到底是谁。周晓英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字迹，贾露露更是打太极。不少人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岂肯罢休？见沈兰猜出了给自己写纸条的是寇黎，徐莉莎和袁柳英便试探性地问沈兰是否知道给自己写纸条的是何人。沈兰通过语句其实已经猜出三分，但她告诉二人自己不知道答案。
然而于晓梦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偏偏带头在宿舍讨论了起来：“你们说，会不会有男生给女生写纸条，嗯，当然，我说的贾露露除外！你们猜有没有？你们就一点也不好奇？”
严婷插嘴：“有什么好奇的，唐先生还和简叶通信呢！难道唐先生不是男的？”
于晓梦摇摇头：“我是说我们班里，没有说唐先生。”
简叶霍地站起身来，皱着眉头：“你们别欺负我嘛，都说了只是同学关系。”
热烈的宿舍卧谈会照例进行。不发言的只要温燕清和沈兰。宿舍每晚自习后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会熄灯，温燕清正在争分夺秒地看着自己的新小说。寇黎说了几句话后发现自己插不进嘴，于是默默地开始在枕头上练习打字手法。
于晓梦仿佛对这事很有兴致，声音越来越大。沈兰没法子让于晓梦不开口，索性躺在床上戴上耳机听起了歌曲。最近，她在裴蓓蕾的推荐下买了好几盘磁带。
从那天起，如同张子军没能及时缴纳学费一样，整整几天沈兰听到最多的都是关于纸条的事。有人怂恿周晓英建议朱文芳再来一次类似的活动，因为周晓英和朱文芳走得很近，看起来像她的亲信。这话惹得周晓英闷闷不乐。提议的人见周晓英生气了也就不再提了。贾露露还是大大方方地和男同学们说话开玩笑，仿佛那晚的纸条早已经云淡风轻。
“哎，只有贾露露不怕，男同学们都当她是大姐大，哥们。”沈兰暗想。
裴蓓蕾也挺服贾露露，她说：“除了蒋白杨，女生我就服贾露露。当然，沈兰你也不错，不过你身上带刺，和男生们并的相处并不自然，只有贾露露的大方是真的。她是真的问心无愧地大大方方，君子坦荡荡。”
她这一说，沈兰才发现自己只顾着父亲的规章，抱着不搭理的态度和男生相处。别的不说，人缘上的确是有了短板。李丹经常被男生们取笑，也没有停下学吉他的脚步。其实男生里除了周明可以说话，能说话的同学还很多啊！她在心里想：“或许我可以试试和更多个子没明显比我高的男生说话。”
临近五一假，寇黎却突然感觉不太舒服。朱文芳批了寇黎半天假，让她在宿舍休息，结果两小时不到，寇黎开始畏寒畏冷，吓得朱文芳赶紧让沈兰和温燕清送寇黎去人民医院，并立即通知了寇黎的父亲。书店离人民医院只有十来分钟路程，沈兰刚帮忙挂完号，寇黎的父亲就满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你看你，怎么不注意身体？这下好了，病倒了又要缺课！”他满眼都是疼爱，嘴里却是各种责备。
下午的时候，寇黎的妈妈也赶到医院。齐耳的头发，灰色的外衣，略显疲累的脸，一见病床上的寇黎，她就哭道：“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病，可把我吓坏了！”
寇黎躺在床上，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听了妈妈的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声道：“我以为不严重，都是我不小心。”
“你都多大的人了啊，生病就要来医院，哪里能在宿舍死扛呢？”寇黎妈妈两眼直瞪瞪地看着她。
温燕清坐在床沿，听见寇黎妈妈说这样的话，赶紧站起身来安慰：“阿姨，你不要着急，已经检查过了，流行重感冒，不严重。”寇黎妈听了这话才缓了一口气，问：“你爸呢？”
“去药房拿药去了。”寇黎小声说道。
寇黎妈总算没有再哭，只是唠唠叨叨地说自己身体也不好，寇黎这一生病又会好几天不顺心。沈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吃完药的寇黎朦朦胧胧地睡着，寇黎爸见寇黎妈来到医院，连忙对沈兰说：“谢谢你们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上课吧，学习重要。”
沈兰看着寇黎父母的紧张，想起自己中学时也会因为太瘦导致体弱经常缺课，爸妈省吃俭用各种买补品买药品，就是希望她身体好起来少缺课。
温燕清带了一本小说，原打算趁着在医院陪护寇黎的时候看，见寇黎的爸爸提议回校，连忙笑着说：“寇叔，我们今天下午没有什么重要的课。你先去上班，下班再来换我们。朱老师叮嘱过了，晚上自习我和沈兰也可以不去。”
“是吗？”寇黎爸回过头反问沈兰。
沈兰看了一眼温燕清，温燕清清咳了一声，她立即会意。
“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