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年的一个盛夏，沈兰回到了家乡，曹健组织了一个饭局，只邀请了沈兰和徐莉莎。
曹健已经算得上是成功人士。他在当地的教育局工作，从行政上来说，徐莉莎算是他的一个下属。曹健开着车，很热情地载着沈兰在县城溜达，到达饭店的时候，曹健很热情很细心地帮徐莉莎打开车门。
徐莉莎和毕业时没有什么变化。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丈夫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徐莉莎的父亲已经去世了近十年，她把母亲接到身边，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婆家的家庭状况很一般，四兄弟，老公是最小的。徐莉莎还是喜欢皱眉头，也喜欢没来由的笑。
“其实我当初应该再勇敢一点，我要是对你表白了，说不定我们现在也在一起了。”
曹健并没有避嫌，直爽地说出了过去的情感。徐莉莎有些落寞地笑了笑。她的丈夫之前在公安局做协警，大家都说她看走了眼：“她肯定以为对方是正式的警察！”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家庭，我只在乎对我好不好。”徐莉莎说：“我不介意他有没有房子，不介意他有没有稳定的铁饭碗。”。
“好，你幸福我就放心了！”曹健举起酒杯，又给自己斟满了。他满脸通红，说：“莉莎，我还是那句话。我现在对你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觉得自己当年有些欠你的。我那时候勇气不够，所以没能表白，甚至不敢公开安慰你。但是呢，现在的你，只要有什么需要，一个电话，打一声招呼，我都会全力以赴。”
“曹健，没看出来，你挺深情的嘛！”沈兰开玩笑说。
“当然，你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我对莉莎是真的觉得愧疚，特别是前几年听说她不幸福之后，我心里难受得很。只是我也有了老婆孩子，很多事并不太方便。”
曹健借着酒意，把自己的心里话又说了一遍。徐莉莎看着曹健，偶尔微笑打趣。
“时光能倒流就好了！”曹健有些遗憾地说。
“沈兰，你看看，”徐莉莎笑着说：“成功人士就是这样，不编造几个红颜故事好像心里就不平衡。曹健呐，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当初不一定就喜欢我啊？”
“你不信？你不信你问问沈兰！我那时候可告诉过她！沈兰，你说是不是？”曹健有些微醺。
沈兰点点头。
“真的呀？沈兰，你的口风可真是出了名的紧啊，咱们一个宿舍的，你居然也从没有告诉过我一声！你也太过分了啊，不行，你说怎么补偿我！”
“补偿……”曹健吃吃地笑：“你说得好像知道了就会来追求我似的。”
饭桌上的曹健和徐莉莎谈笑风生，说好是为沈兰洗尘，其实是二人再平常不过的相聚。饭桌上传出曹健和徐莉莎的笑声。徐莉莎穿着依然走可爱风，脸上的小雀斑因为粉底几乎已经看不见。她看起来稳重多了，整个局面都是在她的一颦一笑中控制着，她嘴上说着不知道曹健喜欢过自己，言语中却无意流露出其实早已知情。
“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坦白的说，什么事情不能说？”曹健感叹。
“那时候都怪我，”他继续咧着嘴说：“人太年轻了，看不长远。其实，有个前男友又怎么了？看看眼前，有了老公孩子也许都敢追求呢！学生时代的我真是——没法讲，没法讲。”
“曹健！”徐莉莎瞪了他一眼：“沈兰在这里呢，你可不要乱说哈！你耍个嘴贫没什么，我儿子在身边，听见了可不好。”
“豆豆，叔叔问你一个问题。”曹健笑着俯下身子。“你爸爸帅气呢，还是曹叔叔帅气？”
豆豆：“我爸帅气！”
“说叔叔帅气，我下次还带你出来玩！”曹健诱惑。
“曹叔叔戴眼镜，不好看，我爸爸不戴眼镜，我爸爸帅！”豆豆狡黠地说。
“莉莎，你知道吗？你那时候不幸福，我真想劝你离婚和我在一起。可是，我有家庭，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我都发过誓，我这辈子最多只会照顾你，绝对不会冒犯你。”曹健喷着酒气说。
人说酒桌上的话分两种，一是酒后真言，二是借着酒劲说假话。曹健能从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爬到局长助手的位置，情商智商也不是很多人能达到的。曹健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似正经，又带着嘻嘻哈哈的语气。
“徐莉莎，我要知道你毕业后和文勋谈恋爱，我肯定会早他一步下手！”曹健继续顺水推舟的说。
徐莉莎和文勋谈过一年半的恋爱，这个沈兰还在宁成的时候就知道了。知道消息的沈兰心里泛起了波澜，文勋是陶君在宁成师范最要好最铁的朋友。
徐莉莎有着掩饰不住地尴尬：“曹健，咱别谈文勋了。”
“看你，不就谈过一次恋爱吗？怕你儿子回家告诉你老公啊？”曹健眯起眼睛，说。
文勋是九七级的师兄，据说年龄比陶君小。文勋是九七级四班的班草，和陶君好看到一个级别。
“嘿，你是不是为了气陶君，才故意和文勋在一起的？”曹健问。
看样子曹健并没有对陶君的事真正释怀，空气中有过短暂的沉默。过了半分钟，曹健开始给沈兰夹菜，问起了沈瑞的近况。
约饭局之前，沈兰在宁C县城偶遇过不少同班同学。聊起近况，大家都说徐莉莎最有前途。徐莉莎不但最先调动到县城，而且担任了高中英语老师和班主任。徐莉莎一点也不像读书时候那么高傲，而是非常谦虚和得体。经过短暂的相处，可以看得很清楚，徐莉莎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经常和陶君吵架的姑娘，俨然是一个职场老手。
“我以前和我老公吵了不少架，我现在想明白了，感情就好起来了。”徐莉莎的话语里有几分柔弱。曹健又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真心疼，不是装出来的。
第一次告诉沈兰自己喜欢徐莉莎以后，沈兰并没有把曹健的话记在心底。学生嘛，都是你追我我追你，凑凑热闹，真心长情的并不多。都是十八九岁的学生，真有几个考虑过天长地久？现在的曹健呢？是真心地觉得遗憾，还是工作场合上的玩一玩？
“我和她说定了，只要她有事，我义不容辞！”曹健再次强调。
“不可以！”徐莉莎微笑着拒绝：“我已经有家庭，万事都有老公处理。”
“莉莎，沈兰在，你总要给我一些面子吧！”
毕业的时候，徐莉莎和贾露露在一个学校。有一次集体进修课，贾露露提起徐莉莎和文勋的分手，和当初的陶君一样，貌似闹得很僵，也是不欢而散。
“反正我不会和好朋友谈恋爱，也不会和前男友的好朋友谈恋爱。”贾露露有些感叹。
“成了也尴尬，不成也尴尬。你想想，如果两个人走到最后，文勋和陶君是那么好的朋友，婚礼能不邀请陶君吗？好吧，就算是不邀请陶君，以文勋和陶君的关系，难道这辈子都不见面？”贾露露摇摇头，谈了声气：“我听刘毅说，还是散了的好。”
刘毅也是文勋的兄弟哥。在师范的时候，刘毅喜欢贾露露，而贾露露直到最后也没有选择刘毅。她把刘毅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以欢笑怒骂，却坚决不谈恋爱。
“太熟了，谈恋爱没意思。”
毕业后，贾露露最终和九七级的一位学长谈恋爱。学长的父亲和贾露露的父亲在一个乡镇教书，两个人算是从小就认识。贾露露放声大笑，说：“别说啊，读书的时候就是单纯，都没有考虑刘毅!”
贾露露的性格还是那样大大咧咧，但刘毅已经变了许多。刘毅已经不弹吉他了。没事的时候，他就和三五个同事相约着去学校附近的堰塘钓鱼。这是在偏远小学消磨时光最好的游戏了。他偶尔会在学校的操场打球，那是在周末的时候。因为离家太远，曹健把妻子孩子都接到了身边。妻子没有固定工作，在学校做全职家庭妇女。生活的压力已经让曹健有了少年白。
“我可能一辈子就在这一所学校了！好羡慕你！”沈兰从沿海城市打电话给刘毅的时候，刘毅的话语里都是不甘和羡慕。
“你是不是喜欢陶君？是不是？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毕业前夕的狂欢日，在黄昏，当她静静地坐在小山包上，徐莉莎缓缓地从身后走过来，轻声追问她。
“沈兰，我知道你不喜欢张子军，是不是喜欢陶君？”
问这话的时候，沈兰刚刚从毕业狂欢饭桌上喝了人生的第一次啤酒。
“你没醉吧？你是不是喜欢陶君？”
沈兰回过头，看见了徐莉莎满眼的心事。
她很想借着酒意告诉徐莉莎自己喜欢陶君，她很想知道徐莉莎得到这样答案后的表情。天还没有黑，因为是狂欢日，老师并没有限制同学们抽烟喝酒。徐莉莎大概以为她醉了。
“不，我不喜欢。”她装着醉眼朦胧，装作不经意吐露真心话。一年了，那是徐莉莎第一次正面和她讲起陶君。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也许，她还深爱他？
“沈兰，不是陶君，难道是张子军？”徐莉莎又继续追问。
张子军，张子军，去你妈的张子军！沈兰在心里诅咒道。两年多来，张子军像魔咒一样贯穿她的师范生活，她讨厌，她讨厌！如果可以，她很想冲到张子军面前，大声说：“去你妈的，鬼才喜欢你！”
但是她是才女，才女不可以这样。
“我喜欢高斌。”她轻声回答。
临近毕业，所有的人都像疯了一样。不少的表白就发生在这一天。有的男生喝醉了，伤感的抱着自己喜欢的女生哭，有胆子大的借着酒劲亲了自己喜欢的女生，却没有一个女生主动告白男生。沈兰不傻，她当然知道这句话会引起什么后果。
得到答案的徐莉莎满意的离开，沈兰落寞地看着对面的荒山。冯玲停止追求高斌以后，高斌的生活是那样的平静。她的这句话也许又会给高斌带去新的烦恼，不可否认，那样的自己太自私了一点。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对这三年做一个总结。反正马上要离校了，才女喜欢才子，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么？
晚饭后回到教室，高斌的神情有些尴尬。沈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虽然徐莉莎承诺过，不会把那句话告诉别人。可是紧接着走进教室的张子军，脸上是无尽的落寞和不可思议。
“沈兰，我知道你没有喜欢过我。”电话里，张子军压低声音：“我看你写的文章知道的。你读书的时候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沈兰没有戳穿他的谎言，他其实那天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