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懿:
我在所有人焦灼的目光中醒来,我睁开眼的那刻,印入我眼帘的是一个个疲惫的神色,江莫更为甚,是我以前没有认真看过江莫,还是我让江莫操碎了心,他竟然完全不是我印象中那个干练的人,现在也有了白发,也有了皱纹,皮肤也黯淡无光,我看着我眼前的江莫,用忧伤的眼神望着我,我怎么也不该这样为难江莫不是么?
“爸,退学吧……”
“江懿……”江莫的声音变得很沙哑,可能在我昏迷的时候他又抽了很多烟呢。
“我认真想了想,学业……”我理了理情绪继续说:“学业好像没多么重要,所以,爸,退学吧……”
江莫,我真的想了想,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你,再怎么样,我也得让你好过……
江莫握着我的手,泪汪汪的说:“好好好,咱们退学,咱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重要……”
苏见信跟于兮一脸不理解的望着我。
“江懿,休学就行了啊,为什么非得退学。”于兮问。
“于兮,我不想去学校了,我等着你们毕业。”
于兮,我不知道四年大学的意义在哪儿?江莫在我没注意的空隙间偷偷老着,一点一点的老着,我四年的时间没有好好的陪着他,而且江莫现在只是希望我能跟你们大家一样,健康的生活,他没有要求我有多出息,多光宗耀祖,你说,就一个小小的愿望,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为什么不呢?况且我看着你们一个个担心的眼神,你怕我死掉,苏见信怕我死掉,我也怕突然某一天我也就这么的死掉却什么也没留下,即便我作为偌大世界中小小的,小小的一个无关仅要的存在,可是想想你就这么消失,你看不到你爱的人,看不到明天的日出,后天的夕阳,看不到以后这个世界怎样快速的发展,你像泡沫一样,嘭,破了,没了,而且你们也会随着时间的成长渐渐把我忘记,渐渐想不起我,我想到这个会难过,会害怕,谁不怕死亡,你说呢?
于兮,我想让江莫好过点。
苏见信带着我出去晒太阳,我们依偎在一起,太阳晃得我眼睛睁不开,苏见信笑我傻。
“苏见信,我如果说让你等我会不会太自私?”
“恩……是有点。”苏见信对上我的眼睛。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冲他笑笑。
苏见信拥我入怀,他说:“江懿,你要好好的治疗,好好的吃药,好好的听你爸的话,等一切都好了,记得回来找我,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真的哪儿也不去么?”
“哪也不去。”他抱我更紧。
“好,拉钩。”我伸出小拇指。
“恩,拉钩。”
我要离开医院的时候,苏见信还有于兮,陆凡,仅有的朋友都来送我,江莫把东西先拿上了车,我看见陆凡拉着于兮的手,我看见苏见信穿着好看的白色卫衣,眼里满含爱意的看着我,我傻傻的冲他们笑着。
“江懿……”于兮过来抱着我。
“你去了之后要好好治疗知道么?不要耍性子,药也要好好吃,我等着你回来。”
“好,于兮,你等着我……”
“江懿,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回来。”陆凡搂着快哭出来的于兮。
“谢谢……”我笑着说。
我看着苏见信朝我走来,他一如既往的帮我紧了紧衣服,帮我把头发捋到耳后边,却一句话也没说,我踮起脚尖拥着他的脖子。
“江懿,得走了……”江莫开始唤我。
我是有多舍不得苏见信。
“好了,江懿。”苏见信说。
“恩。”我松开手,苏见信轻轻吻了吻我额头。
“再见!”
上了车,我看见于兮使劲的挥动着胳膊。
“江懿,我们出发了?”江莫试探性的问我。
“走吧,爸。”
再见,苏见信,再见,于兮,再见……。
江莫带我去了大连,住的地方可以看得见大海,闻得到海味,听得见海风。每天固定的时间去医院,固定的时间吃药。大连的空气很好,真的很好,大连的大海很蓝,真的很蓝。江之江可总是会起很早,她们会叫我一起去跑步,即便不情愿,最后还是跟着她们去了,我们会绕着不远处的公路跑上一会儿,然后有说有笑的往回走去,江莫会做好早餐,在我们刚进门,就会听见江莫喊着:“江之江懿江可,吃早餐了。”我们便一起吃完早餐。于兮,这样的日子好像回到小时候,所有一切还没有分崩离析的时候,于静做好了早餐,温柔的喊着我们起床,我还记得小时候就是长头发,于静每天都会给我扎那种拿皮筋把头发一节一节绑起来,皮筋各种颜色都有,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然后在脑后扎个马尾,高高的扎起,现在想想还真是幸福呐……
可惜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江莫会带着我去医院复诊,每天都去,我真的一天天在变好,我不会莫名其妙的就精神不正常,我会按时吃药,按时睡觉,有时看看书,听听歌,画画画,我也开始试着写小说,于兮,竟然很多人说喜欢看我写的文字。
于兮,我在慢慢变好。
于兮,在大连的这些日子里,我有时突然就想到你和苏见信,真的是突然,我以前总是以为我这么爱你,这么爱苏见信,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们,或者你们离开我,我应该会时时刻刻挂念你们。直到这次这么久不见了,我也只是突然想到你们,偶尔散步看见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在一起手牵手走着,我会想她们是什么关系?姐妹?还是闺中密友?我会想我们老了以后,会不会也会像她们,相约散步,买菜,你说,那个时候我会留什么样的头发,会不会挺搞笑。有时候也会看见一男一女牵着狗在一条笔直的路上追逐着,那条路修的真的笔直,我就会想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我和苏见信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有条狗,不过我不知道苏见信喜不喜欢狗,会不会不同意我养,不管了,我一定要养一只金毛,我会给它起一个温馨的名字。
我会发着呆然后想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工作找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想我,我会想于兮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陆凡是不是还陪在你的身边,总之乱七八糟的都会想。于兮,你真该来大连看看,这里的空气很好,尤其是早上,我总会在早上五点醒来,外面的海浪真实的拍击着海礁,我好像听见海鸥的叫声,真他妈自由,我也会起来趴在窗口抽根烟,我可能当时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我不用寻找昨晚把凉拖放哪儿了,因为一点也不冷,都深秋了,却一点儿也不冷。通常我会抽完烟,然后趴在窗台上,吹吹海风,顺便发会儿呆,我很享受风轻轻越过我的脸庞,然后飘进我房间的那个时候,我会为此时此景轻轻的笑着,这是我表达的一种方式,我庆幸自己没有死掉,我也庆幸江莫带我来到这儿,我会跟江之江可一起跑跑步,散散心。对了,我们仨有次在海边玩,那是个下午,不知不觉太阳就落下去了,江可大喊道“姐,姐,快看……”我跟江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我真愿意就此沦陷。你知道么,不远处的天边被晚霞完完全全染红了,像橘子果酱,江可在我们前面360度转体蹦跳着,江之顺势拍了下来,我一定会把照片发给你和苏见信看看的,你们该有多后悔错过了这场视觉上的盛宴。
我记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面说这些年在日本的街头,每次都会被突如其来的樱花雨惊到,真想把这些风景带给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看。就是啊,真遗憾,你们不在我身边。
后来我们仨并排坐在海边,等着天空一点一点的暗下来,江可还真是孩子,她老是晃动着脚丫子,叽叽喳喳的说的没完,江之恐吓江可,要是她再吵吵就把江可扔进海里,江可当即就闭了嘴。江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摄影,她拍的照片真好看……
还有,我想你了,我想苏见信了……
于兮:
江懿给我发过来了一张在海边的照片,照片上她支着画板在海边画画,头发被海风吹着凌乱,不远处的江可蹦跶着,背对着镜头,晚霞真好看,大海真好看,江懿说这是她姐姐江之拍的,拍的真好看。
我把照片拿给陆凡看的时候,陆凡说:“这张照片啊,我在苏见信的手机上看到了。”
“嘿嘿,江懿美不美,你看啊。”我挺自豪的说,跟我第一次见到的江懿一样,不对,江懿变得更好了……
“美,不过在我心里,你最美。”陆凡油腔滑调道。
我瞪了陆凡一眼,“陆凡,等闲下来,要是江懿还没回来,你,我,还有苏见信就去找江懿玩吧,江懿发短信告诉我说大连很美。”
“你不是说江懿不想你们去找她么?”
“可是,我想江懿了。”我合上手机,跟陆凡说我想江懿了。
“听说江懿恢复的不错,听说她快回来了,我的于兮,不要担心了,江懿快回来了……”陆凡安慰我道。
对啊,江懿快回来了……
江懿:
黄昏,我坐在床上写小说,手机嗡嗡的震动,我拿起来看,于兮给我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个卡通人物,金黄色的短发,带着金黄色的帽子,粉色的连衣裙,抱着一些向日葵,笑着无比阳光,图片下附字“我就希望你啊,像向日葵一样。”
于兮说,我就希望你啊,像向日葵一样,像向日葵一样……
于兮,就因为你这句话,此后我就一直保持着微笑,对好事,对坏事,对过于开心的事,对过度艰难的事,我想成为向日葵一样的女子,只要给我阳光,我便能活着,我也好奇人们常说的爱笑的女子运气一般不会太差是否真是那样。
今天去医院复诊的时候,医生说我恢复的很好,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出问题,于兮,江莫说我可以回去了,起初我还有点害怕,我担心自己又跟以前一样,可是医生说“放心,江懿,只要按时吃药就不会有事。”连江莫都相信我。于兮,我要回去了,很快,我便可以见到你和苏见信了,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