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竖起的石头,只不过被人磨得发亮光滑,甚至可以照出人影,庄严肃穆,就像在进行某种宣誓。墓碑前放了许多不同颜色的花,摆放着不同种类的水果。
艾斯匀此时正坐在一张墓碑前,眼里闪着某种晶莹的液体,伴着阴森森的气息在阳光里流淌,直到流出血水来。
墓碑上有一个笑靥如花的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那个女孩被一张相片框在了墓碑上,接受风吹雨淋。
蓝天,两个正楷黑体字被写在雕刻在墓碑上,蓝天,真的很像那个女孩的感觉,感觉她就像大地上最纯洁的存在,笑得那样干净动人。
艾斯匀偶尔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等着下一股液体流下来。
“今天是清明节,你在那边还好吗。”她抽泣了一声,五根手指反复地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你知道吗,这张照片是我最喜欢的一张,你不喜欢笑,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可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好看,所以我提议把这张照片放在这儿,你带着它是不是会好过些呢。”
艾斯匀再次抹了抹眼泪,静静坐在那里,出神。
湛蓝色的天空在头顶静静地看着世间的一切,细细的云线从来没有停止过流动,像极了时光,总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悄悄走着,叫也叫不应。
偶尔飞过的几只小鸟扇动着翅膀落下零星的羽毛,在半空中飘着直到无影无踪,艾斯匀被风干的眼泪还是留下了几根明显的线,她向回走着。
因为悲伤总会过去吗。
因为恨意总会消失吗。
因为希望总会存在吗。
我们在经历一些苦痛难受之后,都会选择将其遗忘,于是我们终于以为自己忘了,直到有一天见到了一片蓝天都以为那是你,直到听见了一声银铃还以为是你在笑。
是你吗,蓝天。
松异捧着的那束黄色的小雏菊在阳光的直射下已经微微有些发焉了,他仰头看了看天,眼中噙着血红的泪花,好像在拼尽全力让眼泪不要那么快流下来。
正起步想要继续前进,就像艾斯匀擦干眼泪决心忘记伤痛的那一刻一般的绝决。
就这样,如戏剧般地,他们相遇在墓地。
其实也不是巧合,今天是清明节啊。
艾斯匀抬头见到松异的那一瞬间,并不像学生见到老师那般彬彬有礼,她的嘴角竟扯出一丝冷笑,冷得蚀骨。
松异的瞳孔放大了一倍,看着那束摆在蓝天墓前的黄色雏菊,心就像被扔进了正在翻滚的油锅里一般,煎熬。
“艾斯匀?”松异的神情竟流露出了掩饰不住的讶异,艾斯匀还是第一次见松异像个表情包,松异指着蓝天的墓碑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蓝天什么人。”
语气还是忍不住的回归了平淡。
艾斯匀感觉她的双眼像火烧一般,不,不是眼睛,是觉得烈火焚身。她睥睨了松异一眼,走过他的身旁。
“等等。”像被融进千年寒冰里的一块寒铁,冷得不知原因,寒得教人发抖,松异因为阳光的照射微眯的双眼流着些微白光,颤抖的睫毛像一根根坚硬的刺,折磨着自己的下眼皮。
“你是她妹妹?”松异试探性的语气让艾斯匀一阵厌恶,她极其不耐烦地转过身,还未等她说话,松异便继续补充到,“所以你这些天不完成作业,跟那些痞子们混在一起是因为你恨我?”
“什么叫痞子!他们也是你的学生,你就是这样的一位好老师吗,真是可笑,她怎么会喜欢上你!”艾斯匀有些哽咽。
“我以老师的身份告诫你,不能因为私人恩怨耽误自己的前程。”松异说完准备向前走去。
“她都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她那么高贵,那么骄傲你凭什么伤害她,让她为你去死,这世上最没有资格来看她的人就是你松异,拿着被狗吃了的良心走吧。”
松异的神情变得有些不堪,脸上的肌肉就像一团在油锅里炸过几天几夜的猪肝,扭曲。
他静默地走向墓前,放下了手中的花,看了一眼蓝天的照片,艾斯匀看不出他的表情,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她竟然安静下来了,或许是为了逝者的安息吧。
松异走到艾斯匀面前,仍旧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脸。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表情包,一般人是情绪控制的,但是松异的脸可以自己控制这一秒使用什么表情,下一秒又使用什么表情。
“我不是为自己开脱,但如果你真的是她的妹妹你一定知道事情的本质,可你为什么还是把自己搅在舆论的漩涡里,即便这场舆论指向的是我,我不在乎这些,可你是我的学生,我不会允许自己的学生是非不分,颠倒黑白。”
“还是说,你就是谣言的制造者?”
还是说,你就是谣言的制造者。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艾斯匀的眼神有些躲闪,松异一看便明白了,心中一阵失望,什么也没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看着艾斯匀转身离开了。
你一定有过这样的时候,当你倚仗着自己是受害人,撒了谎之后被人揭穿了,你会觉得原来世界不是我主导的。就像此刻的艾斯匀,不知该浮现怎样的表情。
安小丘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急忙放下手中的训练册奔向洗手间开始狂呕模式,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倒是安妈妈见安小丘这样心急火燎的样子让人既感到好笑又想哭。
“小丘,丘啊,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受热了中暑了?”
“哎呀,妈,四月份中什么署啊,你别总是一惊一乍的,哪天我被你吓死了。”安小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安妈妈一脸怒气,“哎你这个小畜生,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怎么跟妈妈说话呢,你身体跟别人不一样一定要时时注意,还说什么死字,呸呸呸,净瞎说!”
“哪个妈说自己女儿是畜生啊。”安小丘在玻璃桌山拿了一块糖往嘴里送着。
“畜生好啊,畜生就不会有什么无痛感症了,我女儿要是没有这个病,要我当初难产死掉我都开心。”安妈妈有些出神,自顾自地说着,只是安小丘放着电视,电视里武打动作太大,挡住了安妈妈话语的传播。
安小丘依旧盯着电视看得咯咯发笑,她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也不想做作业了。
电话铃声想起了,是短信。
班长,那个女孩叫蓝天,是隔壁五丰中学的,比我们高一级。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明思拓。
安小丘关上了手机,神情暗淡下来,心中反复盘算着如何查清楚这件事情。
她放下手中包糖的碎花塑料口袋,穿上鞋子。
“妈,我出去一趟,晚上要回来。”
“往哪儿去,这么大的太阳要晒死啦,不许去!”安妈妈从卫生间伸出脑袋晃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安小丘的影子,“这个小畜生怎么跑这么快,真是的!”叨叨完便又进了卫生间。
正像安妈妈说得那样,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眼睛也睁不开,她出门有些急没有听妈妈的嘱咐带伞,打了个计程车准备到五丰中学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