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见赵君侯从一幢大宅院后门出来,沐风儿撑着紫色阳伞就跟了上去。赵君侯并未发现有人跟在他后面,只顾埋头走路,他没去书院,直接回了城北家里。
这次沐风儿没有隐身,自从打算探探这人世,她就想,何必隐身呢,自己丑是丑,也没到吓坏别人的可怕地步,反正抱着一颗好心来入世,人类应该不会见怪吧。她的这点小秘密只装在自己的心上,奶娘不知道,虹姑也没告诉。天狐?鬼狐?狐又怎样,人类又怎样,她还不是修炼到了人类的模样,她觉得狐与人类应该属于一路,至少可以友好共存。她很怀疑虹姑的说法,这世上没一个好人,真的吗?好人肯定有啦,比如……
糟了,自己疏忽了,那个书生不见了。沐风儿疾步走进巷子,正巧看见一扇门已合拢了大半。
“哎,等等。”她大声叫着,小跑上去,她忘了那不是她的狐洞,而是别人的家。
听到有人叫喊,赵君侯伸出头来,但见一位穿着素色衣装的女子迎面跑来,紫色阳伞一晃一摇,时而露出她的面容,时而面容被阳伞遮着。
“总算赶上了……”沐风儿跑到赵君侯站着的门口前,喘出一口气,扬了扬阳伞。
赵君侯看到这张清丽妩媚的脸庞,差点头晕眼花。这个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他家门前?那趟九姥山之行,虽然让他坐了几天地牢,可是在那山洞认识的那个女子,却还清晰地印在脑里。他还预备抽出时间去九姥山拜访呢,没料,她居然出现在他面前!
“嘿,你叫赵君侯,没有记错的话。”沐风儿发丝轻飘,笑嘻嘻的说。
赵君侯摇头又点头,“是是……是……你……”
沐风儿挤眼乐了:“怎么,不认识啦,还以为你没忘记我,哎……”随即表现出失望。
赵君侯急忙说:“没,没啊,我没忘记。你不就是那个给我野鸡吃的风儿小姐么。”别光盯着人家,以免思维死顿了,闹得别人真以为你是个健忘的人啦。
沐风儿哧哧一笑:“亏你还记得我给你野鸡吃。”就凭这,她就觉得认识这个读书人值得。
“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往前探探,走到你家门口了,你能拒之门外?
赵君侯“哦”一声,忙让开,倒把自己当成了随主人进门的客人。
进门后,沐风儿瞧了一遍。
小院子旁摘种着一些蔬菜,院中间是条长方形石块铺就的小路,穿过小院,几间茅草房便矗立着,虽是茅草房,并不给人邋遢陈旧的感觉。而在房子周边,则是一些空旷的地带,置放着些农具木柴等什物。显然,赵君侯的家谈不上富裕,地方倒还宽敞,属于东州城里典型的温饱一族。
关上门后,赵君侯引路到房子里,边走边说:“寒舍简陋,风儿小姐见笑了。”
沐风儿不语,到了房子门前,微微止步,微笑着朝屋子一侧点点头。张择端回过头,便看见娘从房子后面走出来,手上端着刚洗的衣服。他立即快跑上前,“娘,让我来。”就接过木盆,开始在屋旁竹竿上晾衣服。
张母看见沐风儿,略感疑惑,何时君侯又认识这样一位女子,他不是钟情千金小姐赵玉琢么?张母这样想时,沐风儿主动上来跟她打招呼,含笑做礼道:“伯母好。”但愿没叫错,虹姑熟悉人道,教给她许多人类的礼节,现在正可以验证是否属实。
“好好好。”张母赶紧回一个笑。再看看儿子赵君侯,又笑了。赵小姐大家闺秀,温良贤淑,而眼前这位女子,更是养眼可亲。
“风儿小姐,这是我娘。”赵君侯一面晾衣服一面介绍着,“娘,她是沐风儿,是我……”算了,别提旧事,免得娘又要担心,“是我的朋友。”
张母揩着汗道:“沐风儿,姓沐,好呀。”看沐风儿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关注。
沐风儿见张母一脸汗,于是将身上的一块手帕递出:“来伯母,这个擦脸。”
张母吃惊的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哪见过这么乖巧的姑娘,还不嫌她老太婆脸脏。乐呵呵接下手帕,“这么好的姑娘,呵,你就不怕我给你的手帕弄脏了?”
沐风儿双手挽了挽,娇声说:“给伯母擦汗应该的,手帕嘛,本来用来擦汗的啊。”事先有准备比什么都好,这不,临时装扮买的这块手帕竟然讨了赞语。
晾完衣服,赵君侯走了过来,“风儿小姐,到屋里坐吧。让你站久了。”眼睛挤了挤张母,“娘啊,你也是,不请人家进屋坐。”
张母方才想起似的,“对对,看我,真是的……风儿小姐,请里面坐。”张母显得非常热情,并未进屋,“风儿小姐,这块手帕被我老太婆擦脏了,我马上去给你洗洗啊。”转身走开,去了屋后。
“你瞧,我娘就是这样,哎……”说着,将沐风儿带进了自己的书房。
沐风儿摇头微笑,不多言,虹姑说过,女人不要话多,话多的女人不是长舌妇就是泼妇。因此她尽量克制自己,舌头在口里蜷着。
“哇,四季梅!”进屋看到窗台上那盆开着淡红花朵的四季梅,沐风儿忍不住放大了嗓门。
四季梅是梅中贵族,品种稀少,四季皆开梅花,每一季节开出不同颜色的梅花,分别为深红,淡红,玉白,灰白。四季梅少有,名贵,即使大富人家,亦未必寻觅买得到。赵君侯房中何以会有四季梅?这不难猜,因为四季梅是赵小姐赠送给他的。故而他格外珍视这盆四季梅,日日精心护理。
当然,沐风儿认出此梅是四季梅并不奇怪,偌大九姥山,什么珍奇异草没有,四季梅还在她居住的洞里呆过呢,后来被奶娘搬出去了。四季梅也算奇崛的梅树了,她个人比较喜欢,没想到赵君侯家里竟有。这使她感到意外和吃惊。
“你认得四季梅?”赵君侯拿来一只小水壶,给四季梅浇了浇水。
沐风儿说:“四季梅四季都有不同的梅花盛开,这有什么稀奇,比只开一季的寒梅好一些罢了。”
赵君侯停了手中正在浇水的水壶,侧眼瞧沐风儿,“风儿小姐出生于富贵人家?”
“我哪有那么好的命,我跟你一样,农家出生。”沐风儿答道,与人平等,才好说话。
赵君侯轻笑一声:“既然出生农家,何以会说四季梅没什么稀奇,你可知道,这样的梅树,一株就值我们这样人家的大半家产。”
沐风儿哪会换算那些物事,直爽地道:“那又怎样,反正在我看来没什么稀奇。”
“呵,在不爱梅的人眼中,价值百金,也不值一文,可在爱梅人眼中,它就很宝贵。”赵君侯浇完水后,放好水壶,倒了两杯茶,递给沐风儿一杯。
沐风儿敲着茶杯边沿,“你是说我不爱梅了?”这个书生太武断,她才说了一句,就直接判断她不爱梅。真不爱梅,她就不会把四季梅搬进洞里。而四季梅,确实没什么稀罕的啊。
“风儿小姐不要生气,刚才我以事说事。这四季梅在东州城只有赵府和王府有,而风儿小姐……”赵君侯不把话说透。你想吧,你居住在九姥山附近,非是大富大贵人家,说它不稀奇就怪了?
沐风儿虽说与人打交道不多,可不是只笨鬼狐,赵君侯的口气,加上他那种表情,她已经猜到他的想法:不相信。她可就气了,这个读书人真不是好货。“你别不相信,哪天我给你带两株四季梅来,你就相信了。”空口无凭,你等着。心中已在掂量四季梅的事情。
聊了没一会,沐风儿知道了东州城的一些事情,比如雄途书院,那里汇集着像赵君侯一样的读书人,还有东州城的几大望族豪门,至于那些市井民生,沐风儿更是闻所未闻,听的她好像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不觉已到傍晚,沐风儿有些急了,因为傍晚正是九姥山狼妖出没的时候,这时他们狐类多半躲在山洞里,要是让虹姑和奶娘发现她不在,她们还不着急死啊。
“我该走了。”沐风儿看看外面天色,边说边走出书房。
“风儿小姐,现在天色晚了……”想要挽留,可想着又觉不妥。
“风儿小姐,你这是?”赵母正往桌上端菜,看见沐风儿出门要走,急忙上前留客。
沐风儿笑着回道:“伯母,我走了。”也不管赵母置办的那桌丰盛的菜肴,启步已穿过了小院。
“君侯,你站着干什么,送送风儿小姐呀。”见留不住人,赵母就催儿子送人家姑娘一程。
赵君侯追着跑出门外,刚刚开口:“风儿小姐……”却看到巷子空荡荡,哪里还有人影。
“咦,人呢?这个风儿小姐,这么脚快。”赵君侯只得返了回来,朝屋里喊道,“娘啊,爹怎么还不回来?”
“你爹不是去集市卖菜了吗。”
“噢。那我去看看。”赵君侯又走出了门。
沐风儿伏在巷子的高墙上,望着赵君侯走出巷子,她决定跟着他,看他要去干什么。一路上她仍是撑着伞,不远不近跟着。赵君侯进了一条狭长的街道,那里面到处是卖菜的人,非常嘈杂。她留在街口,等着他出来。
没一会,赵君侯就和一个老头出来了,那个老头肩上有副胆子,赵君侯手上提着大筐,看来分量不轻,走路都一歪一歪的。沐风儿就想上去帮他提大筐,但一想自己不是已经离开赵家了,所以还是止住了脚步。
沐风儿迟迟不归,已经让虹姑和奶娘在四处寻找了。幸好她回来的及时,不然他们非要翻遍九姥山。
“风儿,你去了哪里,我跟奶娘不知有多担心呢,你不知道天黑不能在外面么?”虹姑责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