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胤看着朔血在柳嫣雨手中吃了苦头,不过小家伙的话语着实逗笑了他,使他露出久违的笑容!自当癞头和尚走的那一天,朔血佩戴紫玉那天,他的内心就多了一份沉重。
虽然过去五年风平浪静,可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时间越久,他内心也愈加沉重,七年之期若到,他又将如何做……
陆胤上前拉住柳嫣雨柔和道:
“嫣雨,他既已知错就饶过朔血这一次吧!给他一个教训就可!”
陆胤又板起脸对朔血道:
“下次切不可再犯!不然绝不轻饶你!”
朔血此刻抬起一对眼泪汪汪的大眼道:
“爹爹,你真是好人!我以后会乖的!”
“噗嗤”
柳嫣雨也被逗笑了,怒意全消。
“罢了,今日就饶过你,如若再敢调皮!打烂你的屁股!”
柳嫣雨放开他,他弯着腰摸摸屁股,然后扶着腰一瘸一拐的朝府外挪。朔血虽顽皮,不过却也是能给大家带来快乐,他可是大家的开心果!这个全城人都知道城主有一个调皮的紧又有些可爱的儿子!
城里的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愿意和他玩,并没有因为他是城主的儿子就怎样,他也从未觉得自己是城主的儿子就比别人高多少!陆胤在城民心中是个仁厚之人,城中人人爱戴他,有人有事找他,他定会亲自接待,亲自解决!城里人俨然并没有把他当城主,而是他们把他当做一个仁义的好大哥。
陆朔血这一点随他父!
城中的小伙伴都喜欢和他玩,他们还有一个军团——朔血是大将军,小虎是副将,总是一大群孩子来找朔血,他穿着雪白的衣物出门,回来时必定脏乱不堪,不过他的小脸总是挂着满足的笑容!
而陆府上下也都喜欢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少爷。他说话时,双手负立,踱步,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俨然是他学他们夫子,总会弄的大家哈哈大笑,柳伯的假牙有时候都会掉下来……
陆胤看着跑出去前还不忘给他娘亲扭扭屁股的朔血,陆胤笑了!这几年他内心沉重,朔血总是会给他带来一丝轻松!
忽然,陆府外匆匆进来一兵士道:
“报告城主,城外二十里出现大量难民!”
“难民?”
陆胤随兵士前往城楼,陆胤登到城墙,城外难民黑压压一片,人数居然如此之多!
陆胤微皱眉,内心震动,为何会忽然有这么多难民?如今虽不说四海升平,却也没有到如此地步!看这些难民潮少说也有近万人,他们究竟从何而来?
陆胤转身下令道:
“关掉城门!你等留在这里,待我先去查探一番!”
陆胤走向难民潮,这批人神色颓萎,就算难民也不会全部如此,陆胤看的分明约有百人已经支撑不了,一一倒下,此事有蹊跷!
这时出来了一位老者冲陆胤一拜,陆胤还一拜,问道:
“老伯,你们从何而来?欲去哪里?”
老者面色苍白,消瘦的脸,两只微微凹陷的眼眶中两只浑浊的眼珠似蒙着一层雾气,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披在身上。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卧榻的病人,不过脸上依旧流露一丝英气与干练。老者道:
“我等来自山下南方的固阳城!因遇天灾而城毁,我等不得不迁,途中多人伤病,急需救治。想必您就是此城的城主了,还妄你放我们进城救治伤病者!”
陆胤忽然面色一冷,寒声开口道
“天灾?老丈,我看并非天灾吧!你们是人命关天,难道我古剑城内三万多人性命就如草芥?”
老人脸色一变,随后脸色一阵落寞,似一瞬又頹萎不少,他又是一拜道:
“唉!老朽并非想害人,但我不能看着我周围的城民一个一个倒下啊!我是他们的城主啊!固阳城五万人至今已只剩不到一万,固阳城已成为一座死城!”
老者眼神暗淡,脸上皱褶此刻显得更深更多,言语似在哀求陆胤伸出援手。陆胤依旧脸色冰冷,强硬质对:
“你城之民不到万人!如若陆某没猜错,这些人应该全部沾染了瘟疫对吧?你欲近万人害我三万人,此城我开不了!”
他接近难民时就发现此事古怪,而众人迹象太像瘟疫。他内心猜测此是瘟疫之灾,随后与老者交谈,一敲一诈,便得知这是一群感染瘟疫之人!
老者欲进城,瘟疫之所以恐怖就是因为感染极快,所以有瘟疫之地,必是全城或全村都得疫病,而一旦爆发就是收割!
感染者都会相继死去,故陆胤内心气愤,老者这不是拿不到一万将死之人与古剑城三万生民对赌!
虽说瘟疫也有的可医,但救治几率微乎其微!老者不会不明白,但陆胤也明白,老者不能,不敢放弃一丝希望!
陆胤长呼一口气,转身离去!身后传来老汉的一声长叹,随后老者道:
“我不愿害人,但我的城民我不想他们死!进城唯有一丝希望,如此我等唯有攻城了!”
老者说的时候言语中有一丝坚决,而更深的是一种无奈!陆胤一滞随后又迈着大步远去。陆胤明白老者的话语,换若是他,他亦不能看自己城中之人一个个自己的城民在自己面前,魂归天地!
但他是古剑城的城主,他的使命是守护古剑城的人!而老者是那固阳城的城主,他怎会看着自己的城民一一死去,这一战看来……无可避免!
陆胤对老者没有怨恨,只是深深的无奈,以及对一份敬重……
古剑城的城楼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战鼓声,随后是雄厚的战号响彻四方!古剑城百年来已经未响过战鼓,城中居民面面相觑,不知何如?古剑城的士兵此刻一愣,口中喃喃:
“战鼓声!”
这个声音有多少年未有响过了!随后城中的有的人放下田间的锄头;有的人放下撇下正在贩卖的瓜果;有的将怀里的孩子递给妻子;他们各自回家拿出了生锈的甲胄!古剑山百年来未有战争,士兵都在家中。若无此刻的战鼓提醒,他们差点都忘了自己的士兵身份!
古剑山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如今战歌响,男儿兵甲加身,战戈向天,豪气疏狂!下一刻他们兵甲闪烁寒光,手持战戈,目光沉稳,极速冲向城楼……
陆胤看着城楼下的士兵,虽目光如炬,但依旧不如当年。城中平静的生活慢慢掩去他们的锐气,但这一场无奈之战,必须要开!
这是一场无言的战争
“古剑城的将士们,今日战鼓鸣,只因有一场避无可避的战争!固阳城遭瘟疫之灾,固阳百姓流离失所,我等本应施以援手!固阳破,难民欲入我古剑城,但我不可让他们进城!
众所周知瘟疫之害若荒古猛兽!我身为此城城主,不可将城中人生死做儿戏,此刻为了古剑城,唯有死守此城!”
众兵士面面相觑,不知何如?陆胤抽剑在手高喝:
“死守古剑城!”
“死守古剑城!死守古剑城!……”
士兵齐声如雷,虽手握锈迹斑驳的战戈,但此刻每人脸上刻满坚毅没有退缩!
陆胤双目微红,他明白战争流血是必须的,在场肯定会有人倒下!陆胤望着众兵士道:
“固阳城残留的人群饱受瘟身心的折磨,为一丝生的希望他们此刻定会拼命!为了他们城的人!不论发生什么,我会陪你们一同死守!”
陆胤内心苦涩,他不是见死不救,但他不敢拿城中三万人性命赌!
他!赌不起!也没有资格赌!就如当日癞头和尚说的,天下苍生的重量,谁能拿捏的起?
“城主,非打不可吗?”
忽一个兵士道出了众兵士的心声,众兵士抬头望着陆胤,没有人愿意战斗!因为战争过后往往留下的都是悲伤的焦土,落泪的人!
陆胤看着城楼下众兵士道:
“我并非冷血之人,只是城中三万多人!有你们的家人,妻儿老小,若我们没有守住此城,那么我们的妻子儿女就可能迫受瘟疫之害!
我明白战争从来很残酷,必会有死伤,我保证各位的家人就是我陆胤的家人!我若活一天就会照顾他们一天,但若我战死,麻烦大家照看我家人!”
城楼下士兵全部沉默,战鼓再敲响,城外老者集结了差不多五千人,其余都是妇孺儿童!老者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五千余众人缓缓开口道:
“攻城是我等无理在先,但为了你们身后的他们,我们不得不战!只为给我们身后的他们,争的一丝希望,哪怕只有一丝!这一战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不过我等无礼在先,先对此城行三拜之礼!”
万余人朝着古剑城跪拜,城楼之上陆胤面色没有一丝波澜,城楼上士兵一个个严阵以待,他们都明白战争即将爆发!只见城外老者衣袖一挥,大喝一声:
“攻!”
固阳城五千余人发出嘶吼,声势震天!他们知道今日破不了城,从此再无固阳人,他们虽说虚弱,但此刻都不惜拼命大战!大战一触即发,五千人一道道冲向城墙,古剑城兵士大吼
“杀!”
他们亦明白此战不可避!
他们一个个挥戈刺杀,顿时就有鲜血溅,有固阳城人的,有古剑城人的,血沿着城墙流下!地上血迹片片,如血色蔷薇一般,大战持续两个时辰,双方都损失惨重,古剑城虽死守,可依旧伤亡惨重!而固阳五千人,已只有数十人依旧站在老者身边,老者和陆胤都身染鲜血,头发凌乱,
此刻的古剑城前堆满了死尸,厚厚的铺了城外一层,城墙上沾满鲜血,剑柄浸入鲜血滑不可握,此刻老者全身散发死气,头颅深深垂下叹道:
“唉!败了!也罢,我尽力了!固阳先者我尽力了!今日之后再无固阳人!”
他抬起头,双眼赤红看着身后固阳城的妇孺孩童……他转身,他扔掉了自己的佩剑,对陆胤下跪道:
“为一己私欲,酿成这场灾祸,我无以赎罪!但此刻我有一不请之情,死也泉下也必定记住您的大恩!”
陆胤面色平静。“若不违道义,我可答应!”
“望您将我等尸体骨灰,撒在固阳城上方,老朽感激不尽,若有来世,必报此恩!”
陆胤看着满身血污的老者,平静的点了点头。陆胤看出老者就快魂灯吹熄了,他也明白作为一城之主的苦涩,他更听见了老者内心的长叹——从此再无固阳人!
老者转身拾起一把战戈,看着身边的一个个颓败的身影,他缓缓抬起战戈,一双眸子暗淡,面如死灰,他哆嗦道:
“固阳灭,我等一起灭!我带你们来,我带你们回去!”
战戈挥舞,身边数道身影随战戈的挥动而倒!老者手中的战戈如死神的镰刀,一个个生命被收割!不过倒下的自己的城民,这更是一种心灵的摧残……
顷刻之间五千人残喘数十人全灭,求生的欲念催使他们执剑、奔逃!他们不想死,但在老者手下,一个个血溅夕阳!
最后老者面对两千妇孺孩童之时,一声长叹,似是对他们最后的挽歌。战戈挥动,四周一片哭喊与哀嚎,老者化身一个魔头,所过之处血溅三尺!
“城主,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们……”
“啊!不要啊!我的孩子!你是固阳的城主啊……”
“天啊!救救我们……”
老者全身血色,如披一袭血衣,他如修罗一般,表情冷漠,瞳孔布满血丝,灰发蘸血……
夕阳斜,他手中战戈滴血,老者看着他脚下的固阳城人,他的眼中满是苍凉,此刻单薄的身影,更显得悲凉!他缓缓抬起手一掌劈向自己的天灵,口中喃喃
“我带你们回家!”
陆胤内心震动,竟然会如此,众人纷道:
“为一城之主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陆胤颔首:
“休要胡言!你们不懂他内心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