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思聪思索着,年轻而干净的声音断断续续描述起来,两个人迅速进入医生和病人的状态。
以至于之后发生的那颠覆性的一切,两个人都有些回不来神。
其实林潆是了解自己的性格的,她爱耍小聪明,必要时也够歹毒果断,所以,昨夜,有意无意,她让这个单纯老实的大男孩喝了很多很多酒,多到完全可以使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然后,就只剩下床上那点无法自控的事了。
凌思聪费了很大的劲,终于系好鞋带。他站起来,背脊挺得笔直,僵硬程度堪比木桩。
“对不起,林医生,我……关于昨晚,我会负责。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想静一静,真的很抱歉!”
和他颀长瘦削的背影同样苍白的,他的声音。
林潆一直侧着脑袋看他,都忘了呼吸。
直到他这番实在称不上完整的慌不择路的道歉传入耳朵,她忽然想起昨夜最激烈处,他颤着身体,大汗淋漓地在她耳廓低呼出的那声,嫂嫂。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她问是谁,他总是沉默。
原来不是不屑于说,是不能说。他目光那么坚定,表明他喜欢那个女子喜欢得那么彻底。
她握紧拳头,并没有哭,她想,对于事先就能料到的结果,她是可以接受的。只是,可能又得缠着清妩那丫头疗伤好一阵子了。
但当客厅那扇门随着他消失的背影落下时,眼眶里积蓄的泪还是决了堤。
清妩起的出起得早,没有凌衍森那股冷淡的体温盘旋着她的身体,她竟然就到了夜不能寐黎明早醒的程度!
轻叹,果然如林子所言,她是栽在他手里了。
然后就顶着熊猫眼下楼,吴嫂也不过才刚起一会儿,正在整理她那头寥寥无几的白发。陈姐兢兢业业,正在厨房里捯饬,准备给清妩熬点绿豆汤,顺顺胃。
清妩显得很振奋,今天又能出门,光是这个念头就足够她高兴一天了。吃过早饭,吴嫂给她放了孕妇的早操视频,跟着扭了两下后,清妩就不耐烦,吵着要去林潆家。
换了身衣服下楼,林潆便来了电话,清妩兴冲冲接起,“这么想我啊?等着啊,姐姐马上就出门了。”
听筒里断断续续压抑的低泣传来。
清妩心一揪,听出来林潆那不寻常的哭声,忙问,“怎么了?一大早就哭,昨天我走时不还好好的吗?”
“清妩,我犯了个很大的错,它可能让我终其一辈子也走不出暗恋的阴影了。怎么办?我好想他,明明他才从我家里出去,明明昨天晚上他压了我那么久,我们那么亲密无间……”
“等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他?嫩草?你和他!昨晚上!你们俩个!你丫滚什么不好要和他滚床单!”清妩不淡定了,吼起来,“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我真恨不得扇他两巴掌,前脚拒绝你的告白,后脚就把你拐上床,他简直不是男人!”
听筒里传来林潆苦中寻乐的笑,“是男人,并且,长度很彪悍。”
“……”
清妩浑身抽搐,险些一个不稳脚下踩空,还好吴嫂在旁,冷冷的扶住了面红耳赤的她。
过了一会儿林潆叹口气,声音极低,“过来吧,我现在很需要你。”
“恩。”
清妩挂了电话,别墅前的弯道上,老张已经将车停好。
临出门前清妩见吴嫂从鞋橱旁的储物柜拿了一个大大的布袋,好奇问她,“拿这么大个袋子做什么?”
吴嫂一记白眼甩过来,“我可不想像昨天一样,和老张两人木头似的在你那朋友三部可以来回走到头的小窝里干巴巴的等着,听你们说少爷的坏话!”
“那屋子虽然小了点,但也不可能三步就从墙这头走到对头的嘛。”末了,回头翩然一笑,“宝宝最近很喜欢吃水果,吴嫂你多买点,大不了叫上老张拎袋子啊。”
林潆住的小区在另一个小区后面,位置有些偏僻,车辆不好进去,清妩便让老张把车停在路旁,便独自一人下车往小区里走。
老张也要下车,吴嫂拦住他,甩了甩手里的大布袋,“去超市,我负责买,你负责拎东西。”
“可是少奶奶那儿,不跟着成吗?少爷交代过的。”
“不用了吧,就在她朋友家门口了。”吴嫂看了看清妩轻快的背影,她不知道的是,清妩还没走到林潆住的单元,便接到了一个电话,陌生号码。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归属地是邻省省会,清妩犹豫了,但铃声孜孜不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就排除了打错的这一可能性。
她接通,抬脚要迈步,然而,电话里传来的急促的年轻的男声却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
“代表,我是凌思聪,曾在嘉宇,也就是你的执行部实习过一段时间。”
凌思聪一口气说完,懊恼,这根本不是他预先演习过千百遍的自我介绍,可是没办法,电话一接通,他就紧张到连呼吸都不太顺畅了。此刻,他站在晨风清冽的大街上,一身风尘仆仆,青色胡渣盖住颓废的下颌,但苍白的面容却彰显出他的年轻。一身脏乱,却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的高贵不凡,正是上学的高峰期,因而不少路过的女学生都在看他。
“林思聪?”
清妩有些懵,耳朵边传来的干净清雅的男声有些耳熟。
她很快回忆起来,山道上救了她一命后来有凑巧来嘉宇实习,更有缘的是还分到了她所在的执行部,这个叫林思聪的大男孩,印象中安静而乖巧,阳光,性子很善良,总是低头默默干活。只可惜自她怀孕便不再去公司,连她的救命恩人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想到这,心情便豁然开朗,“呵呵,我想起来啦,小林,我的救命恩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凌思聪沉浸在她和煦如风微凉如晨露般的淡淡温柔的声音里,心肺复苏,深深呼吸几下,手里的汗都消散了大半。
“代表,不好意思擅作主张问到了你的私人号码,更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来打搅你。但是我的确有很急很急的事要见你一面……可以吗?”
“可以啊。”
清妩答应的很快,她觉得没必要考虑,既然小林都说是痕迹很要紧的事了,作为被他搭救过又当过他上司数日的人,她义不容辞要赴约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呵呵。”
“地点的话……”清妩侧身,看见对街的咖啡厅,便报了地址。
“谢谢!”
“举手之劳嘛。我有个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最近她心情不好,我刚好过来探望她。”听着男孩激动的声音,清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想真是个心性单纯的年轻人。
挂了电话,抬头看看二单元六楼,窗帘紧闭,清妩想了想,觉得林思聪的事应该耽搁不了她多少时间,便没给林子打电话报备,她转身,朝着咖啡厅走去。
她不知道,便是这轻便如头发丝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细微的举动,她和林潆裂谷般的,漫长斑驳的,艰辛疏离的下半生便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