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吟却打算揪住不放了,“告诉我你具体的位置,我想见你。”
凌衍森沉默,深邃的瞳眸里泛起异样,他仰头,无声长叹。也罢,曼吟迟早要面对这事,从前她无法从容接受,现在何不借这次机会再试试?五年毕竟很漫长,说不定她已经放下了呢。等他的计划实施完毕,等这一切恩恩怨怨都了结后,那孩子终究是要认祖归宗的。
突然有些气闷,凌衍森拽开领带,眼底恢复清明,他朝着长廊尽头走过去,流畅的背影显得有些瘦削,他的背像是驼了重物那般微微弓着,颀长的身躯也被黑暗笼罩,这一连串的影像把他空寂的声音映衬得无比悲伤,“你呆在原地别动,我去接你。还有……曼吟,有个人你得见见了。”
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法逃避的,正应了那句,该来的总会来,该隐瞒的总是清晰。
吴嫂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叹息,若不是那种关系,说不定倒是一桩好姻缘。
不远处,凌衍森推着轮椅,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他低头睥睨,她姣好的背影在夜光下显得过分纤瘦,那脆弱的模样让他准备好的话迟迟无法说出口。
曼吟轻轻地贴上他,“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很想见到你。”
凌衍森无言,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目光锐利起来,“今晚上萧以翔来看过你?”
曼吟不知他为何会问起这个,点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一阵沉默,他握着车杆的手紧了很多,微微眯着的眸子里衍射出阴翳的光。
先前萧以翔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只隐约觉得那人眼熟,后来看到段清妩那副生不如死的悲泣样,更肯定了他的猜测,而今从曼吟嘴里证实,果然段清妩和萧以翔碰过面!难怪她会失魂落魄,三个月过去了,那蠢女人一点长进都没有!
心底涌起异样的情绪,他立刻打住,只是那双好看的眉依然蹙着。
“我生病了,他来看我很正常啊。”她和萧以翔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更何况又是……
“以后注意些,你和他的关系毕竟没有公开,再者,段清妩的好友林潆不是心理咨询师吗?她常常会在医院进出。”
曼吟想也是,他还在起步阶段,让段清妩发现自己和萧以翔的关系对他没有好处,“我明白。对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个人吗?。”
凌衍森顿了顿,面上拾起复杂,他声音很沉,“已经到了。”
“哦?也是病人?”对一切还恍然不知情的曼吟很感兴趣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是怕她终日呆在医院无聊,给她找了个病友呢。
事实上,确实可以作为病友,如果她能同意的话。
当凌衍森把曼吟推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清妩和毛毛都已陷入沉睡。从曼吟的角度看过去,趴在病床上的女人露出半个侧脸。
只这半个侧脸就让曼吟愠怒不已,她愤愤然回头,“你让我见的人就是她?大半夜的你跑来医院也是为了她?吴嫂不是说你抱着个什么孩子吗?”
凌衍森却只是竖起食指贴了贴唇面,示意她小声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指了指病床上隆起的一小块和露出被头的瘦黄的小脸蛋,“你看,那孩子眼熟吗?”
曼吟不明所以,直起身子看过去,“小孩?谁呀……”
当目光掠过床上的小人半个巴掌大的轮廓时,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清瘦的身体连同整个视野都开始无声的颤抖起来,触电一样麻麻的痛,鼻尖的酸楚呛湿了眼眶,她紧紧抓住身侧两个轮胎,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攀住浮木,推了好久终于推动了轮胎,轮椅转了方向,歪歪斜斜地朝走廊间的电梯滑过去。
凌衍森凝视着她紧紧缩成一团的背脊,那是害怕受伤的姿势,他沉郁的眸子被她疯癫的模样划伤。握成拳头的手,骨头啧啧作响。他追过去拉住轮椅,把全身冰凉的她搂入怀中,两个人脸贴着脸,她的眼泪很快滑入了他的脖颈,顺着胸膛往下,烫得他的心一颤一颤的。
寂寞无声,只有巨大的悲痛在二人之间来回颠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伤害我,五年后,你领着一个野种也来伤害我。我真的很难过……说不清哪里痛,可我已经痛得快死过去了。”她抽泣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附在她耳畔一遍遍道歉,他已经后悔了。
“你太残忍!我以为你待我最好,没想到你最终关心的只是他,只是你们凌家!我告诉你,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你都别妄想我会接受那个野种!”
“可毛毛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填补你内心空虚的人了,连我都办不到的事,她却可以!”
“不!一看到那张相似的脸,我就忍不住想要吐,我就忍不住自虐!带我走好吗?衍森,就当我求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曼吟,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尝试一下呢?我以为爱情能让你不再计较那么多。”凌衍森苦笑着,坚持着。
然而曼吟却冷若冰霜,美丽的脸庞苍白若纸,她决绝的冲他吼,“那好,我告诉你,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如果你非要逼我,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凌衍森的眸子暗了,那里面盛满黑色的绝望,他神情悲凉,“我能理解,曼吟,我不逼你了,也不会再让你见毛毛。是我太固执,你有你的立场,你可以选择。”
曼吟筋疲力竭,喘息着,虚弱的拂了拂手,“什么都别说了,五年前受过的伤害五年后我绝不会再受!送我回去吧。”
须臾,走廊冷凝下来,恢复了深夜该有的安静。
病房门口,一片白光中,黑色暗影悄无声息地移动着,寂静中,清妩的脑袋从门沿里探了出来。
神色变幻莫测,凝重的面庞上唯一能看清楚的,是她不知所措的表情,复杂,隐忧,诧异,惊心。
如果说之前苏雯的话只是朝平静的湖面丢了一块小石子,那么方才凌衍森和曼吟精彩的对白无疑成了惊涛骇浪。不再平静的湖面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不敢再往下想。
凌衍森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清妩并不知道。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她就和毛毛挤在一张单人病床上,勉勉强强度过了一夜。
醒来之时已是上午。
凌衍森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膝盖上摆着笔记本,正在办公。
“几点了?”
“九点。医生已经来看过,这瓶输完就能出院。”他低头,双手在键盘上飞舞。
清妩没什么好脸色的睨他一眼,料定他会对昨晚之事绝口不提。她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事关毛毛,她很不淡定。
这么想着,她走到窗边,看了看暗沉的天色,“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