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知道,一开始,她之于凌衍森,撑死了也就是木头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她一分一秒的等,心一分一秒的凉透。
然后天黑。
吴嫂担忧地倚在门口,“先把礼服换上吧,少爷说不定已经在路上了。”
清妩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被精致粉嫩的妆容包裹,僵硬的表情上,两条湿痕,她抽了抽鼻子,“吴嫂,我想洗把脸。”
“不可,一洗妆就化了。”吴嫂说完,默默地走过来抽出一张纸,轻轻地在她脸上按着,苍老的脸上有淡淡的怜悯,“多少年前夫人也是像你这样,和姑爷的结婚周年纪念,她也坐在梳妆台前,妆都化好了,却还是止不住哭。那时候姑爷太混,也怪那姓何的女人太贱,嫁了个那么好的人家还和姑爷藕断丝连。夫人伤心却不曾指破,三个孩子趴在门口,看她哭了,也跟着哭……呵呵,回想起来,凌少爷是哭得最凶的那个。”
清妩听老人回忆,不禁有些意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关婆婆的事,她一直把这场婚姻当成交易的闹剧,不曾关心过也不敢涉猎他太多私事,潜意识里总觉得危险,怕越陷越深。
然而,走神的她忽略了吴嫂话里的很多重点,比如那姓何的女人,又比如,三个孩子。
以至于后来在漫长的牢狱生涯中,常常被噩梦惊醒的她,回眸四顾,那些前因后果,那些看似巧合的巧合,她总是不能梳理通透,唯有两行清泪,唯有肝肠寸断……
最后,清妩还是坐着自己的车去的麒麟山庄。
前座,司机老张驱车。后座,她一身华服,美得惊人,却也冷得渗人。
麒麟山庄位于郊区,是专供上流社会举办婚庆的高级奢侈场所,园林式的设计,高端的别墅群,金碧辉煌的内廷,西式奢靡的泳池,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这一切的一切,都向天下昭示着一场盛世豪宴马上就要开始。
清妩撇嘴冷笑,怕是一场世纪大笑话即将拉开帷幕吧!
婚宴,新娘形单影只,新郎不见踪影,在一阵阵细碎的议论声里,清妩极其淡定地走进衣香鬓影的大厅。
但很快,纵然她在心里打了千万遍底稿,凌衍森出现的时候,她还是淡定不起来了。那一刻,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形容,她想,应该是……剧痛不已。
凌衍森走过来时,所有的灯光都在他身后形成一圈璀璨。
众人安静移步,很快让出一条耀眼的红地毯。始端是一脸淡漠的英俊男人,末端是端着高脚杯正要侧过身的清妩。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除了他脖子上吊着的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臂,除了她玻璃一样僵硬下一秒就会被磕碎眼里的雾花。
婚宴。
新郎姗姗来迟,竟还是抱着另一个女人踏上红地毯。
清妩愣愣的站着,脸上的冷和照过来的暖光反噬,她觉得呼吸没了,思维瘫痪了,心都不知道该以何种程度去痛了。
她在心里一万遍告诉自己这婚礼是假的,她和凌衍森的关系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可眼角呼之欲出的泪……却那么真实。
偌大的厅里,人潮汹涌,无数双眼睛无一不瞪得笔直,观看这场好戏。
凌衍森怀中的曼吟,散发着妩媚光晕的脸,嫩得能流出水来,笑容里有高调的幸福,她头贴着健硕的胸膛,水玉长裙裙摆拖到了地上。目光一斜,朝不远处端着红酒杯一脸木然的女人看去,颊边的梨涡深深陷起。
清妩没空理会她的挑衅。从惊蛰中挣扎出来的神智,全朝那个高大到几乎挡住了半扇门的男人飞了过去。
可是凌衍森,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背脊挺直,稳稳地走着,步子越来越快。轮廓深邃明晰,菲薄的唇却隐隐现出不耐。因为敛着眼睛,只看得见他浓郁的睫毛,瞳孔中的一切都被暗影藏匿,任何人觊觎不得,余下的便是蹙起的眉间那细碎的抬头纹了。
他看起来不好不坏,面瘫似的不肯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从始至终不与正前方挨边。
大厅里寂静得很荒唐,就连乐师都察觉到异常,前一刻还嘹亮无比的婚礼进行曲,这一刻已经停了下来。客人们兴奋至极,目睹好戏拉开帷幕。
清妩却不肯再如他们的意,载着满身笑话的她兀自饮尽杯中酒,转身,镇定离场,裙摆里双腿剧烈地颤抖着,还好没人看得见。
同一时间,曼吟蹙眉,抱着她的那双大手倏地攥紧,隔着衣服,他手上的汗很快湿了她的皮肤,凉飕飕的一片冷意。听着他紊乱的心跳和急促起来的呼吸,她抿了唇。
曼吟心满意足地被凌衍森抱着走过红地毯,可这样的幸福并没维持多久,阿青跟着一脸铁青的许素芸现身,手里拿着义肢。
凌衍森淡淡蹙眉,放下曼吟,双手垂在身侧,恭敬作揖,“妈。”
许素芸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因为怒火而苍老的脸,两颊有些红。
她穿着宽松的旗袍,外搭貂毛坎肩,颈子和耳朵上没有任何配饰,脚上一双黑色低跟,看起来朴素大方,没有半分嘉宇国际总裁的母亲该有的雍容华贵。
她右手还攥着一串佛珠,刻字的佛珠按部就班地在她的拇指下滚动着。
母亲并没有看向自己,凌衍森对此并不介意,仿佛早已习惯了那般,淡淡又问,“您不是说不出席婚宴了吗?”
“哼!我不出席才能好了你和她是不是?胡闹!她脑子不正常,你也跟着不正常了吗?”许素芸板着尖细的脸,目光很淡,瞳孔却很黑,典型的主母风范,她挥了挥手,身后的阿青立马上前搀扶住曼吟,许素芸冷漠地斜睨曼吟一眼,“你跟我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凌衍森,面无表情,“我待会儿再找你!”
凌衍森默然点头,深邃瞳孔死气沉沉。
清妩借着酒意躲进卫生间,哭过冷静过,又用冰凉的水扑了扑脸,眼圈依旧很红,没办法,只好打上厚厚的粉底。
出了卫生间,是一段悠长的走廊,地灯幽韵,从草地间发出绿色的光芒,与头顶零零落落的灯笼遥相呼应,光怪陆离,夜色奇异。
清妩慢慢的走,水钻婚鞋落地无声,绕过拐角,有声音隐隐传来,间或夹杂几句激烈的争吵。
走近细细一听,清妩一懵,迅速往石柱后缩了缩身子。
“我还是叫阿青推辆轮椅过来吧,免得那臭小子看见还以为我这个老人家欺负小辈!”黑暗中,许素芸直直瞪着对面长裙拖地,一脸狐媚的女人。
“妈,您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行吗?就算天珏死了,我还是您的儿媳。段飞办婚宴明显就是借着这次机会重返上流社会,衍森出不出席又有什么大碍?我想阿青她早已和您解释过了,我这两天腿发炎,过来的路上衍森看我实在难受得不行,坚持让我卸下假肢的。退一万步说,衍森抱着我走红地毯这事就算传遍栾城又如何?段清妩醋意起了又如何?您都没赏脸让她去老宅给您奉茶,可见您打心底根本没承认她这个儿媳嘛,再说了,衍森娶她本来也就只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