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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纳新——三十六——三十八

三十六

第二天,那哈到王府办理了过往文牒,领了官事银牌。安排好车仗和押解人役,吩咐押车郎君(头目),明天三更装车,天亮起程。因正好路过达林府,让他们到府门前汇合。

这些事办完后,也到晌午了。他刚准备回家,忽然有令稳(传令官)传他。说是夷离堇听说那沙要去辽国学习,特意要接见他。

那哈对令稳说:“已经到了这个时辰,只好请夷离堇过晌后再见那沙了。”

令稳点点头说:“也是这么回事,我这就回去跟夷离堇说去。”

那哈回到家,首先安排好家中的大小事务;急急忙忙吃过饭,便带着那沙来到王府。夷离堇在后府接见他,并对那沙父子说;

“那沙小小年纪,很有志气。必里迟离节比赛时得了第一,这回又要去辽国学习,是件好事。你这次走,是咱们铁骊国五十年来的第一次。也是咱铁骊人走出国门求学的第一次。过去,先主夷离堇(前任国王)不主张和外国交往,四十来年不给辽国进贡。虽然拼得个志气,但我们终究不如人家强大。结果是自己总也没长进,还不得安宁。这些年来,辽国总是暗中唆使兀惹、渤海、女真和靺鞨的人,使他们有恃无恐地侵犯咱们的土地。契丹人派兵进来,命令咱们给他们进贡。咱就得按人家说的办,不办不行。现在我想,咱们倒不如先与辽国和好,学些他们富强的办法。等咱们自己强大起来再说,但是要强大,得有人呀。契丹国之所以能够强大,还不是他们肯学习?原先,他们不过是我们西面的一个小游牧民族,就是因为人家能向中原汉人学习,才强大到现在这个份上。你这次出去,一定要给铁骊人争口气。学好了回来,我一定重用你。”

那沙跪禀说:“我一定牢记夷离堇的教悔,不学好,不回来见你。”

夷离堇摇着头说:“出外学习不是一件容易事,不管学好学不好,都必须回来。”

“谢夷离堇!”

那沙和父亲离开王府时,已是日头偏西。那哈告诉那沙,他出门用的行李、服装都已经安排好了。学习用的钱财也准备了,等到辽国时再给他。两人边说边走,回到家时,见乌葛和撒里太还有女古都在等着他们。

那哈问:“你们咋还不歇着去?”

乌葛说:“那沙要出门了,不能穿着孝服走。我和他姑母,等着为他脱孝服。再就是给你和那沙一个信,那沙和女古的事就那么定下吧。也让那沙安心,好好在外面学习。”

女古听到说她,忙红着脸跑走了。那沙这才明白,为什么上午没见到女古的愿因,感情是她不好意思了。

撒里太也说:“蒙表哥看得起,女古这孩子,从今后也就安安心心地有个依靠了。”

那哈笑着点点头,说:“好哇。定婚礼,咱们现在就办。东西都是现成的,撒里太随时拿过去就行了。今晚的别离宴,就算定婚仪式吧。还有,这脱孝服的事,让他自己脱吧。”

撒里太和乌葛笑着推谢财礼,对那哈说:“这孝服,历来都是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给脱。咱家有现成的人,不能让孩子心里难受,感到孤独了。”

他们为那沙脱去孝服以后,吩咐下人们摆上原先准备的出门宴席。两家五口人坐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喝起了定婚酒。

女古和那沙坐在一起,幸福感从天而生。虽然不是两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却是第一次有了主人的感觉。她感到了自己身上的责任和任务,感到了自己身份的变化。

吃完饭,乌葛和撒里太为他爷两准备明天路上的东西去了。那沙来到后院,找女古。她正在灶台前忙,为他们烙路上吃的饼和锅贴。那沙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因为旁边还有使女为女古作帮手,两人不好说什么。

那沙拉了女古一把说:“你歇一会,我有话说。”

女古回过头深情地说:“你先等我一下,再不,你先准备别的吧。这些干粮,我一定要自己烙。我知道你爱吃啥样的,让你多吃几天。一会烙完了,我就过去。”

女古烙了很多白面饼和锅贴,晾起来。晾凉后,装在一个大袋子里。又烀了一大锅鹿肉、捞出来晾在面板上。把以前做好晒干的肉干,装在一个袋子里。做好这一切,已经快到深夜。她擦干净手,来到前院那沙房门前。

那沙的门虚掩着,女古推门进去。见那沙合衣睡在炕上,桌上的油灯点亮着。灯捻只剩个小头头,灯火乎闪乎闪的,眼看就要熄灭。她把灯捻往上挑了挑,灯光立即亮了起来。

女古默默地,看着那沙的脸。过了好一会,她轻轻地为那沙解开衣纽和带子,轻轻地为他脱去衣裤。那么轻,那么柔。衣服脱去了,竟然没有把那沙弄醒。女古为那沙盖上被子,吹熄了灯,关好门,离开了他的房间。

早晨,父亲那屋的声音惊醒了那沙。他一轱辘爬起身来,打开窗户,天还没有亮。他很惊奇自己睡在被窝里,他想起自己是合衣躺在炕上等女古的。心中明白,一定是女古为他脱的衣服,盖的被。他穿好衣服,打开门。

女古一家人,早已经等在外屋。女古为他打来洗脸水,摆布好了饭菜。备好鞍的马立在门口。马背上,拴好了他们路上用的东西和器具。

女古一直盯着他,跟在他的身边。为他递手巾、端水、盛饭……。

天渐渐亮起来,那沙吃完饭开始准备上路了。一行人拥挤着出了房门,来到院子中。女古紧紧地靠在那沙身旁。

那哈对那沙说:“你有啥话对女古说,就快些说吧,一会咱们就走了。”

乌葛过来对那沙说:“你就放心的走吧,家里的事,我们都有安排。就等你学好回来,给你庆贺。”

撒里太看那沙一个劲地瞅女古,也对那沙说:“你不用耽心,我们会把女古为你看好的,只要你不辜负了女古的心就行。”

那哈说:“我们三个老的,已经把你两的事定下了。今后,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得女古背过身去,低着头抹眼泪。那沙按照老传统,给乌葛和撒里太跪下磕了个头,叫了一声;“爸爸、妈妈。”

那哈转身对着众家人说:“好了。从今后,女古是有脸面的人了。你们要听她的话,好好照顾她。”

众人齐声应答。

那沙把女古拉到一边,却又不说话,只是直盯盯留恋地看着她。

女古急着说:“你有啥话,倒是说呀?”

那沙说:“你现在,明明白白是我的人了吧?”

女古羞红了脸说:“你也不怕羞,真丢人。”

那沙嘿嘿地乐,要不是在众人眼皮底下,他一定会把她抱起来的。女古磨磨叨叨地嘱咐那沙,在外面要注意别着凉、吃熟饭。想啥吃了,就买啥吃,别憋自己。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了,自己连夜缝制的一个心型、红色的荷包,塞进那沙怀里说:

“这荷包就是我的心,你要天天放在心口上。你马上布袋子里还有三双鞋,是我这几个月亲手做的,别弄丢了。”

那沙嘿嘿乐着说:“等我,回来就娶你。”

女古打了他一巴掌说:“看你把我忘了的。”

王府的车队已经等在大门外,那哈喊那沙上马。女古的眼泪刷的一下涌了出来,那沙要为她擦泪,女古挡住了他的手说:

“叫人家看见该笑话了。”

女古忙擦了一把眼泪,却又涌出了更多的泪水。她紧跟着那沙,那沙上马了。她为那沙擦去鞋上的尘土,泪水却滴在那沙的鞋上。那沙眼看着女古,两人紧紧地盯着对方。女古一步步地跟着那沙的马出了大门口,那哈在车队旁等着他。

那沙对女古说:“回去吧,别送了。” 然后打马走开。

女古喊了一声:“那沙一定要保重身体!” 便咽噎着说不出话来。

那沙飞身上马,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回过头来。

蓦地,他发现那古正躲在达林府院墙西面,依靠在墙角处死死地盯着他。四目遥看,别有一翻滋味涌上心头。

女古顺着那沙的眼神,也发现了那古那瘦弱的身躯。那古无力地举起胳膊向那沙摆了摆手,又向女古摆了摆手。

女古朝着那古喊道:“你咋不早点过来?”

那古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仍然把头对着那沙。

女古看她那苍白的脸色,知道她还在病中。女古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次的泪水却是为他们三个人流的。

那沙跟在车队的后面,向着西南大道走远了。他心中默念着两个美丽的姑娘,嘴上暗自叨咕:“是该走开了,快离开这里吧。”

他感到心痛,象要掉出来一样。他深深地觉得,对不起这两个纯洁的姑娘。他又回过头来看望,自家的大门口小了起来。门口站着女古,西墙角处站着那古。他举起双手用力地挥舞着,那古和女古也都挥舞着胳膊向他示意。

——纳新

三十七

第三天早晨,那沙他们过了呼兰河,踏上了室韦国的土地。

室韦国,也是一个人性温和的国度。他们住在从这儿往西和往南的地方,比铁骊国富裕。当天,他们过了松花江。

对岸是辽国的出河店,这里有很多渡船,大多数船的规模比去渤海大市那条路的渡船大得多。那哈一行人马雇用六条船,就全部过了江。

傍晚来到一座城中,这里的官府比铁骊王府还气派。城里的人也很多,有客栈、饭店、铺店,规模都比铁骊大。还有铁坊、马坊、鹰坊、乐坊、医馆、药店、米坊、酒坊、粉坊等很多行当,还有专业的古董用品店。这里的烧饼带芝麻,还带糖,比铁骊的好吃多了。

那沙对那哈说:“这嘎达风水好,是个水草养人的地方。”

那哈说:“这嘎达屯了许多契丹兵,是专门为了看着咱们这些国家的。”

从辽国的战略角度讲,这里的确很重要。六十年后,辽国在这里设立了宁江州,成为辽国东北方的一个重要屯兵点。

歇了一宿,清晨起来,吃过早饭便继续向西行去。这边的人烟越走越稠密,房舍建筑得也越来越好。铁骊的房子多是用木头支起架子,再用草编成辫子,沾上泥水搭在架子上,再在上面抹上带有羊角草的大泥,抹平了便是墙面。房盖,是用小叶樟草续苫上去的。这边的房子,大多是用土坯磊起来的,也有的是用粘土打实了砌起来的,这边人叫作“干打磊”。房子是平顶的多,房盖也是用土抹平的。有的房子很高大,房盖是用瓦片编排上去的。院落很讲究,有的大门用红色刷的,还种着树木花草。

那沙若有所思地说:“这边的人比咱们讲究,比咱们富裕。”

那哈说:“再往西走,比这还强。”

那沙说:“这边的土比咱们那边的实,咱们的土比他们的黑。”

那哈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咱们的水土养出的是诚实、厚道的人。”

那沙又有了新发现,他问:“爸爸,他们这个窗户是用啥贴的?”

那哈告诉他:“这个房子的窗户是用纸做的,不象咱们那嘎达用刮薄了的羊皮做窗户。要是再往南走,宋国人的新鲜东西比他们辽国还多,你将来会看到的。”

再往前面走,从路人的穿戴上也可看出,这边的人越来越富。渐渐看不到穿麻布衣裳的人了,这边的人大多穿棉布衣,衣料细、颜色美。有的人穿的是五光十色的绫罗绸缎,很令人羡慕。这边州府衙门的局势更是大得惊人,衙门的门楼远比铁骊王府大得多。那些辽国大官坐着四马高车,有卫队仪仗开道,前呼后拥的好不威风。

他们进城太晚,衙门关了门。不能对换行署文书,要等到明天才行。反正他们也不走夜路,找个客栈住下。那沙兴趣满高,吃完饭后,拉上一个跟车小子。两人出去转了一大圈,很晚才回来。那沙要求父亲,明天去换文牒时带着他去看看。

那哈对他说:“辽人的规矩多,还不准咱们多人去他们的衙门里。办一件事,只能去一个人。就说这文牒吧,根本用不着换。黄龙府都撤消二十年了,地方官本来没有权力管咱们。但他们偏说,咱铁骊国是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内。不去京城尚可,凡去京城,都必须在他们这里倒换文牒。要是咱们不走这道程序,直接到上京。或是从渤海大市那边往南去东京辽阳府,就是到了京城,人家皇城里头的官府也不接待咱们。”

那沙问:“咱们不去那么远,把货物交给这些地方的官府不行吗?”

“按他们的理说,应该这么的。可他们的官员太黑,你交给了地方官府,他们不会交给皇上。准得自己匿下来,到时候还是咱们没交。他们说咱们40年没上贡,就是因为,这40年中,咱们把贡品都交给地方官了。找他们官员说理,他们就会威胁说,要派兵打咱们。”

“等咱们富强了,他们就不敢任意胡为了。” 那沙接着父亲的话说。

一路上,紧赶慢赶地走了十多天,才到上京临潢府。

远远看到京城的时候,那沙真象是看到了一片仙境。那是吃过午饭不久,距上京临潢府不远了。道路上的人流逐渐变成了车水马龙。那沙按那哈的指点,向西北方向上望去,渐渐看到金瓦红墙、灿烂夺目、一片高大宏伟的楼台馆舍。在当空的红日照耀下,显得璧玉辉煌。

他们从上京南城、也叫汉城的东门入的城,这个东门叫“迎春门”,也叫雁儿门。他们进城的路北是临潢县衙、临潢府衙等著多官府,前面还有崇孝寺、天长观等,南面便是汉城的城里。汉城有四个大门。北面大门叫“景福门”,西门叫作“金凤门”,也叫作西雁儿门,南门叫“顺阳门”,又叫南福门。那哈领着他们在南城中往西走,城中有条南北大道正对着南面的顺阳门,向北直通皇城的大顺门。这条大道西侧是福先寺、官邸、诸部司等,各国使节住的临潢驿、同文驿也在这边。

不远的北面便是上京北城,又叫作皇城。南北两城中间隔着临潢县,地面上有些官府衙门。皇城的城墙比周围的所有大墙都高大得多,红墙金檐,高耸入云,上面还插着五彩缤纷的旗帜。里面露出金璧辉煌的宫殿屋顶比远看时更加壮观。皇城自己也有四个大门:正对南城的南门叫作“大顺门”,东门叫“安东门”,西门叫“乾德门”,北门叫“拱辰门”。大门都是红色、黄泡钉,紧紧地关闭着,四周站满了明刀执枪、铠甲鲜明的军兵。

他们去临潢驿,要经过南城东部的大市场和“回鹘营”,这边人山人海的。那沙看这繁华的商业区街布满全城,道路两旁全是琳琅满目的货物,规模比渤海大多了,货也全多了。

那沙喝彩着说:“和这嘎达一比,渤海大市简直就是一个烂滩子。”

这里的市场有固定的房舍、固定的铺店。房子高大亮堂,灯笼、旗号历历在目。货物摆放规整齐全、耀眼夺目。这里的人也多得多,还有些个头高大、黄头发、兰眼睛、大鼻子、毛茸茸的人,那样子很吓人。他们进入了一个大群落,这里有很多货物是那沙从没有见过的。这地方人的穿戴也不同凡响,那沙好象是进到了梦境一般。

那哈告诉他:“这嘎达就是有名的‘回鹘营’,是西方回鹘国为了做买卖,专门在这嘎达建立的大市场。这边的市场每天都开大集,早晨,钟声一响是开集;晚上,鼓声一敲是关集,天天如是,管得非常好。”

那沙和押车郎君都是第一次到上京来,两人傻呵呵地东张西望。嘴中不时发出呜哇地惊咤,互相给对方指点着新的发现。他们好奇的样子,引来了很多上京人的饥笑和围观。

那哈把他们带到临潢驿,安顿好车马。众人梳洗一番,吃了晚饭早早地歇息了。这个驿站,是专门安排契丹国东部属国使节的地方。驿站中的设置和铁骊那边人家差不多,也是睡火炕,用炕桌。不过,这儿的房子,可是铁骊国比不上的。是一色的砖瓦房、大窗户。他们睡得很香,很舒服,直到第二天大亮时才起来。

那哈先去北府报到,然后进到皇宫向皇帝请安。京官架子大,好不容易才知道圣宗皇帝不在上京。皇上去了夏捺钵(夏天的行宫),正在怀州的清凉殿避暑遊猎。那儿距此有三四百里路,看来这次来上京,又见不到皇上了。他心头象是拢罩着一股阴云,没精打彩地回到寓所。

那沙问:“爸爸,他们把貂皮都收下了?”

“北府的大官们说不够。说咱们这么多年没进贡,积攒的皮子也该有个几十万张。还说咱们来了两次才供五万张,是安心应付契丹天国。让咱们立即回去,再送两万张来。”

“那咋办呀?咱们哪有那么多的皮子给他们,他们也太贪心了。”

“我这不刚从皇宫回来?想去求求情,请皇上减免咱们的数量。事情也不巧,皇上去了夏捺钵,是没有时间回来的。”

“夏捺钵是咋回事?”

“辽国皇帝除了有自己的斡鲁朵(皇帝住的宫)外,还有四季捺钵;春捺钵在鸭子河,秋捺钵在永州西北五十里,冬捺钵在永州东南三十里的白马淀。夏捺钵有好几个,有吐儿山、黑山、西山、子河等,都在庆州、怀州一带。这些捺钵都是皇上遊猎的地方。”

那沙问:“皇上有斡鲁朵,还要那么多捺钵尬哈?”

“要不怎么叫皇帝呢,天子和老百姓是不同的。咱们铁骊比不上人家,差远了。当今皇上的斡鲁朵叫女古斡鲁朵,咱们叫它兴圣宫。包括有辽太宗、辽世宗、应天皇太后三个斡鲁朵的人户。”

那沙又说:“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到皇上的斡鲁朵去,免得这么多的周折。”

“大辽皇帝有五个京城,这个上京是最主要的京城。辽国的主要官府都在这嘎达,管咱们的北府就在这儿。不经过他们的批准,是不准私自见皇上的。皇上要办的事也都要经过他们的手,才能到咱们这里。辽国的官不像咱们,越不过这嘎达的官府的。”

那沙说:“这辽国皇上成年累月的也干不了多少事呀。”

那哈马上制止他说:“在这嘎达不准乱说话,传到辽人耳朵里是会杀头的。”

那沙吐吐舌头,把下面的话噎了回去。正说着的时候,忽然驿站的官员敲门说:“宫中来人要见铁骊达林。”

那哈急忙迎了过去,那沙也跟着过来看热闹。他们从住的后院来到前厅,只见一个衣着豪华的官员坐在客厅正中。

那哈上前拱手施礼说:“铁骊达林那哈来见大人。”

那人没动地方,也没正眼看那哈一下。一边喝茶,一边说:“你认识我吗?”

那哈不卑不亢地说:“请大人原谅,国外之人不识尊者。”

那人没抬眼皮,驿官说:“这是女古斡鲁朵总管,是皇上和忒里蹇(皇后)最信任的人,你们是知道份量的。”

还没等那哈说话,那人又说:“你是个达林,是知道官家的规矩的。你也应该知道,你这个达林的级别和大辽国达林的级别还差着三四级吧?”

那哈弯腰鞠了一躬说:“外臣有眼无珠,请大人见谅。”

大总管说:“我倒是没什么,来这里找你也不是我的事。是忒里蹇(皇后)说,你们铁骊的黄金项链很精致,让你们年前送十套来。办这点小事,对你们来说不算什么,也是忒里蹇抬举你们。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那阴阳怪气的腔调,着实让那沙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那哈连声应着:“嗯哪。”

送走大总管之后,那沙问父亲:“难道大辽国没有比咱们那嘎达更好的项链吗?”

那哈叹口气说:“这明摆着是勒索咱们。”

那沙说:“干脆不理他,他能咋的?”

“这些小人不能得罪,不值得和他们争高低。到时候给他们送来两条项链,让他高兴就是了。历来小人都重利不重义,不办是不行的,再说对咱们来讲也不算什么大事。”

三十八

那哈本想等皇上回来,可是人家辽国对皇帝出行事宜,严格保密。更不能对他们说,在这里等皇上是没有时间的。看看事已如此,那哈决定把那沙上学的事办好后就回铁骊。

来到上京的第四天,那沙换上了父亲很早就为他准备的辽国服装,打扮成契丹人的模样。

那哈领着那沙去北面的皇城中,去国子学办理那沙入学的事。两人从大顺门进去,顺笔直的南北大道直通大内皇宫。城里面的军兵更多,到处都是,手中的刀枪亮得照人。再就是那些穿官服的人多了,极少有百姓来往。那沙要先去看看皇宫,那哈便领他来到皇宫城墙前告诉他:

“皇宫前门叫做承天门,东面有东华门,西面有西华门。里面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开皇殿朝南;安德殿向东,又有昭德殿、宣政殿等;五銮殿、二仪殿朝西;中间还有崇元殿、元和殿等。皇帝办理国家大事的时候,就在这嘎达。”

那沙站在皇宫门前看了一会,就被一群宫庭侍卫粗暴地赶走了。

那沙问那哈:“爸爸,辽国官员都说天子爱民,体察民情。他们这的警卫兵,咋这么凶?”

那哈对他说:“爪牙再凶,也是狼心使然。总宣扬自己是好人的,决不是好人。不过,你今后在辽人面前可要多说好话,敬而远之罢了。他们只准咱们说他的好话,不会对咱们真好的。你在这里学习,又不是做什么其它的事,何苦去招惹它。”

父子两人边说边窝回头来向南走。这条大道的东面有留守司、盐铁司等官衙,皇城东南角是规模宏大的天雄寺。大道的西面,从皇宫往南,有安国寺、贝圣尼寺、绫锦院、节义寺、孔子庙、内省司、曲院、赡国、八作司、省司二仓等皇家机构。占地面积很大的国子监就在这边,那沙父子直向这里走去。管理铁骊等属国和部族的北面王府在皇宫大内的北面,也是好大的一片豪华楼台馆舍。另一个最大的官家机构,南面王府在城南。

那哈带着那沙,来到国子小学。门人通报后,传出话来,吩咐进到里面去见博士先生。那沙父子两人恭恭敬敬地来到里面,向上施了大礼。国子博士们坐在宽阔的讲堂上,只朝他们点点头,那哈又向坐在中间的长者施了一礼,递上尚书令的亲笔批文和盖有翰林院、国子学大印的文书。

那官员看了一会,对那哈和那沙说:“我只是个将作监,对外国的学子无权收留,你们需去少府监,看那里的口气吧。”

他说完便吩咐都水监领他们两人向后面走,到后面的府衙去。在少府监那里,那哈交上了课税钱以后,都水监又把他们领到太府监,上了花名册,这才被带到国子小学。

接待他们的,是国子博士耶律山奴。山奴打量了一下那沙,开口便问那沙一些……,“子将奚先”,“奚其正”……。之类四书五经中的词语。那沙没学过这些知识,被问得晕头转向,不知从何答起。山奴摇晃着脑袋,无奈地把他安置在末班里学习。

入班之前,还要行一套入学大礼。按照规矩,那沙先向孔夫子象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然后再从助教开始,逐个地拜老师。拜完后又去拜同堂学友,最后,山奴才相了相那沙的个头,把他安排在最后面的桌子上落了座。从此,那沙将开始过一段新的生活。

那哈与这些过程都无关,一直在外面等着他。下学以后,那沙跟着父亲回到驿站。父子俩唠了半夜的话,说了国子学,又说铁骊家中的事。

翌日早晨,天刚刚放亮,那哈和那沙就起了炕。带着那沙的行李,来到学馆。在昨天已经安排好的房间和铺位上,放好行李。那哈又领着那沙来到街里的小饭馆吃了早点。

回学馆的路上,那哈一路上千叮咛万嘱咐。那沙唯唯喏喏,让父亲放心回铁骊。那哈返回驿站后,便安排众人起身往回走。同时,把那沙的马也带了回去。

那沙学习的班中有三名高丽学童、五名新罗学童、两名百济学童和六名辽国学童,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他们的年龄都在十到十五岁左右,那沙年岁最大。

这些学童也很淘气,只要先生不在,他们便能想出很多玩耍的花样来。这个班,也是国子小学中最低的年级。因为耶律山奴认为那沙的学识很低,只能从头开始。不这么安排,怕那沙跟不上学业。

在孩子们中,那沙个头最高,真正是鹤立鸡群。可是他的文化基础,却是最差的。听课的前两天,简直就是鸭子听雷。讲课的人偏偏又是满口“之乎者也矣焉哉……。”的助教萧阿里。

那沙学不进去,急得想哭,曾想回国去。可是想起,自己曾在夷离堇面前许了愿,是要保证学好回去的。于是决心不回去了,咬牙坚持下去。

萧阿里讲课时,是不准学生提问题的。在他提问题的时候,学生要规规矩矩的站着回答。回答有错误,便拉出手来打板子。三五天的时间,那沙就挨了五次打。把手掌打得肿了老高,吃饭都不能拿筷子。手一动弹,就钻心地痛。

萧阿里说那沙:“真是穷乡僻壤的劣等人。”

学童们也说他:“山里的傻瓜”,

萧阿里接口说:“他连傻瓜都不如,简直就是山里的木头撅子。”

后来,学童们干脆就叫他:“山橛子”。

那沙顾不得这些,他不能随意离开这里。一定要咬牙坚持着,完成自己来辽国的使命。所以他每天都是埋头读书,拼着命的看书自学。

这地方的规矩很大,睡觉也有规定。要按时按点,讲究姿势。还要睡前静心,睡后漱口等等。掌了灯以后,是不准外出的。寝室内不准高声说话,不准吃东西,不准玩遊艺,不准影响别人。

那沙同室住着两名新罗小学童,只有十岁多点。两人晚间睡觉时害怕,总是挤得紧紧的,使很大的一铺炕上显得更加空荡荡的。那沙自己睡在另一边,心中时时被孤独所拢罩。

那沙一个心思用在读书上,白天时间不够用,晚上抓紧时间看书。房间内不让看,他就端着小油灯在过廊里看。他觉得,只有把心用在书本上的时候,那一切藐视的压抑和苦恼就会忘得干干净净,只有这时他才会找回自己。

他们的伙食很简单,众人都吃一个灶。不管什么口味,全是以羊肉为主。吃饭时要口不露齿,嚼不出声,更不能吃饭时说话。要目不斜视,姿势端坐,不紧不慢地吃。

那沙自小不愿意吃羊肉,每到开饭时间,他都最后一个到饭堂。他想吃家中的捞米饭、炖鹿肉,总想吃也吃不够的锅贴。这里的面饼远不如家里的好吃,可这里吃的粉条、豆腐是家中很少吃的。还有在家中极少见到的地瓜、苹果、牙梨、大枣等水果。这边吃的东西甜的多,家乡的东西酸的多。就是家乡的酸菜,也比这儿的好吃。他们冬天吃酸菜的时候,那沙怎么也吃不出家中酸菜那种纯酸、清脆、没有臭味的感觉。

那沙第一次长时间的独自一人离开家乡,天天想家。想家时就想起了两个死难的母亲,还有那古和女古两个可怜的姑娘。想到她们,心里就无限地难过。火上加火,水中加水。那沙来到辽国的一段时间中,一直吃不饱饭。越是这样,他越是拼了命一样的学习。用学习来排遣想念的心里。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渐渐地适应过来。

在那沙心里,吃的不适应,不是主要的。最让他难受的是,那些十多岁的小孩子对他的饥笑。他回答不出先生们的问题而被罚站,有时一站就是一上午。那沙被罚站时,小学童们看着他撇嘴。别人休息时,不让他休息,让他继续罚站。这时,一群矮他半截的学童们围在他的身边转着叫喝:

“呆傻子,挨板子,山沟出个山橛子。”

那沙心里难受,又不敢顶撞这些小学童。只好闭上眼睛,两手堵着耳朵不听他们的话。可这些顽童们偏不放过他,扒着他的胳膊打秋千,用手去掰那沙的手,让他放开耳朵听。那沙站直了身体,架高胳膊使劲地捂着耳朵,任童子们干着急。他也恨自己,为什么过去没有多学些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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