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五年后的七月份(1135年),黔安镇,一个青年人牵着一个小姑娘自水路码头上岸,走在大街上。偌大的黔安街,稀疏的行人和两旁众多乞丐流民形成鲜明对比。特别是这一高一矮二人,高个的青年人大概二十六七岁,身材伟岸,英姿焕发,面上未有丝毫世俗之气;而那小姑娘,约莫幼学之年,身量虽小,一脸天真烂漫,嘴角又带着点倔强之气,这二人身上一股鲜活正气,与这世俗不是靡靡便是萧索之气格格不入,故此不引人注意都不行。
只见青年人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寺庙道:“丫头,那便是镇上最出名的玲珑白塔!已有五百多年历史,最神奇之处莫过于虽屡遭雷击,却丝毫未损。世人都道佛祖荫护,故香火甚旺。”
“哦!我们这就去瞧瞧吧!”小姑娘欢呼雀跃。
“今日天色渐晚,你姨母想必做好了饭等着我们呢。待你把我日前所教拳法练成,我再带你去。”
“好嘞,姨父,拉个勾,骗人的是小狗狗。”
“丫头片子,不和你说了。你且在这店外等会,我进去买点吃的。”
“姨父,我不饿。”
“我知道你这馋猫饿不了,是给他们的”青年人朝乞丐群方向努了努嘴。
“姨父,这里的人怎么了?刚才那群穿的很好看的姐姐缠着你进去喝酒,你便头也不回的给她们银子,现在你还要给这些穿的破破烂烂的人买吃的?”
“呔!我们这一路走的是水路,故此你见的少。自从外族金人南侵,遍地饿殍。这镇子原名黔镇,本朝改称黔安镇。素有江南粮仓美誉。可现如今,还未受外侮侵犯,但已饱受逃兵、流匪、乱民滋扰之苦,天下纷争,受难的终究是老百姓!算了,你还小,说这些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从前我就听哥哥常念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不是姨父你要说的意思。”
“好好。我看你不仅武学有天分,连嘴巴也不得了!”
青年人进了小店,掏出身上所剩银两全部买了馒头、米面等充饥食物,装进行囊的油袋里。刚走出店,却不见小姑娘身影,正着急时,这时背后一双小手探向青年人背后的行囊,青年人也不回头,一出手便扣住那双小手,却不料那双小手竟会缩骨术似的,滑溜溜挣脱去。
“姨父,好痛啊!”
“丫头,害我白担心,不过你这一手兰花拂手也有三分火候。”
“哈哈,还是多谢姨父手下留情才是!”
“谢我作甚?”
“刚才若不是姨父及时发觉是我偷袭,我这双手恐怕早断了。”那小姑娘把一双芊芊小手摊开。
“就这么一会,你又饿了吗?”
“我也拿点,一起分!”
小姑娘从油袋里拿了几个馒头,朝街上那些乞丐看了看。这街上的乞丐们其实早就盯上他俩,又见这小姑娘眼神,似有怜悯施舍的善意,便一哄而上,竟将这一大一小两人生生冲开。
小姑娘手上几个馒头很快被抢光了,再瞧着姨父所站位置早被乞丐们围的密不透风的,环顾四周正好瞥见白塔寺门外,离自己不远的一脏乱街角,仅剩一个孤单的少年乞丐,只见他约摸十八九岁,头发蓬乱,面黄肌瘦,眼中毫无生意,对这周遭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小姑娘心生怜悯,便上前道:“大哥哥,你饿不饿?”
那少年不说话,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小姑娘道:“我这里也没吃的了…哦,你等等”说完,从怀里掏出两根青涩的小辣椒。
“我也只有这个了!给你”小姑娘道。
那少年虚弱的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努力说道:“不用你管,我不要!”
小姑娘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竟遭回驳,一时面有恼色便扭头走了。
但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把辣椒塞到少年手里道:“便是天大的委屈,也要吃饱有力气才行!你好歹也是个男子,瞧你现在声音,比女子还细!吃不吃由你!”
少年抬头看着小姑娘的背影道:“等等,我不吃白食,你叫什么?”
“我…”小姑娘看着前方的白塔,又看看少年手中的小辣椒,突然灵机一动道:“我叫…小辣椒!”
青年人油袋里的食品这时也被抢光了,乞丐们也散去。他嗔怪道:“丫头,好不安份,就这么回,你又上哪顽去了?”
小姑娘朝那少年乞丐那边一努嘴,说道:“我见那大哥哥与我哥哥年纪相仿,却甚是可怜。也不知我哥哥他现在何处,过得还好?”
夕阳正照在这小姑娘看似稚嫩面庞上,那无邪的眼神此刻仿佛透出几分早熟。
青年人怜惜的轻拍小姑娘肩膀道:“走吧,很快便到家了,你不知道你那你表哥表姐,比你还淘气百倍呢!”
二人迎着夕阳,加快了脚步。身影越拉越长,只听得背后街上渐渐飘出青楼的嘤嘤练歌声: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半年后(1136年1月),冷月如钩,照见一处山坡清冷不已。小辣椒迈步走向山头,仰望天上繁星,脸色渐渐悲伤。
突然,背后一熟悉而温暖声音道:“小丫头,想家了?”
“噢,姨父,没有。”小辣椒抹泪。
“今日晚饭,便见你神色不对。你姨母让我过来瞧瞧。不巧族里有事商议,回来见你不在房里。想你必是到此处。过些日子便是你的生日,照习惯本来我和你姨母都要陪你过的,可惜近日我有事外出,估计届时赶不回来….,你姨母陪着你也是一样的,你知道姨母本是极疼你的,可是怀着身孕,不便动气说话(腹语),所以这段日子你千万不要生分了。”
“我知道,从我记事起,我便不知爹娘是啥样子,四年前的今日,哥哥又走了,只是每年收到他一封手书的平安信件,却不见更多消息。是姨父姨母常来看我,这次姨母怀了孩子,怕我寂寞,又让姨父来接我。”
“好孩子,这些年你一人受苦了!”
“姨父,你见过我爹娘是啥模样,他们是怎样的人?我不要只知道他们叫阿诚、小珍,我想知道他们的事,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何每次我问姨母,她都避而不答,只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长大后便知。”
“嗯,你娘亲生的很美,早年还是个行侠仗义的女子,为了你爹爹甘心成为一个普通的妇人。你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你一家子本应是天下最幸福的家庭。只是,这世间很多事情不如人愿,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姨父,我知道,今日我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便够了,那我要快快长大,只有这样,我或许才能快一点见到他们”
“我知道你尚有很多疑问,还是等你见到他们吧,由他们亲自告诉你。也许,不用太久的。”
“真的吗?我真的会再见到他们?”
“姨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说,上次说好去玲珑塔的。你忙着便忘了。”
“哎呀,那这几月我多次带你出去游历,怎么也不提醒一句?等下次出去一定补,好吗?”
“还说呢,每次都是事务匆匆。”
“别生气了,要不那你现在便提一个姨父能马上做到的,当是姨父补偿你的。”
“那么,姨父,抱抱我,好吗?”
“怎么了,孩子”
“我又想爹娘了,每次看到你们一家子和睦样子,便很想很想,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是….”
“好孩子…”
“姨父,谢谢你,我觉得爹爹就在身边。”
“傻孩子”那青年人不禁心疼,俯下身子搂紧了小辣椒,用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脑勺道:“我们差点忘了,你还是个孩子…”
“姨父,我跟着你去好吗?这次我保证不捣乱。”小辣椒靠在那青年人的怀里道。
“今次不能的。姨父不在,你别趁机偷懒,武功别落下,等我回来…”
“就知道啰哩啰嗦的教训人,唐小宝大人!”小辣椒一把离开那年轻人的怀抱。
“你,没大没小。”
“姨父,我没事了,我睡去了。好梦!”小辣椒回头扮个鬼脸便走了。
几日后,小辣椒又来到山坡上,无聊的拔着枯草根。虽说已是初春季节,多是晴朗天气,可这山中还是寒气袭人,草地上的雪似化未化,映着清早初日喷薄红光。
小辣椒心想自己终究还是这山中的客人,除了姨父一家外,其他人待自己总是有点隔阂警惕,听说这山中规矩是不得习武的外人留下,但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族长特准暂时留下的。以致于姨夫只在晚上教自己武功,还交代自己不可随意显露武功。却被嘴巴不严实的表姐表哥透露出去,为此他们还挨了姨父一顿训斥。但自己要想再向其他人打听一些事,也就难了。
小辣椒练了几趟拳,觉得有点累了,便躺在地上。不料“啪”的一声,脑门被一弹弓射中,她便起身道:“是谁,偷偷摸摸”,许久没声音,她看了看手中的石子道:“别藏了,看这手法,我便知道是谁,昱武,你给我出来!”
“哼”昱武和昱秀二人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大表姐、二表哥,你们到这做什么?”
“说得轻巧,莫非这里也成了你家?”昱秀冷眉横竖。
“不是的,这么早…”
“只许你夜里出来偷人,不许我们早起出来透气啊”昱秀抢白道。
“你说什么,我不懂”小辣椒急的脸都红了,虽说自己心思比寻常年龄孩子成熟点,可偷人,对她这年龄的孩子来说,也就懵懵懂懂的,虽不知真正意思,可听到都觉得面红耳臊的。
“哼,爹爹经常夜里带你到这里,授你武功,许多招式我们连见都没见过。我俩虽是他收养的,但你来之前,他都把我们当亲生的看。你一来,他倒看的比我们还亲上百倍,不就说你只懂得显摆武功罢了,他还把我俩一顿好骂!那晚,娘亲让我们找爹爹,却远远看你不知羞耻的搂着爹爹,我呸,想想都恶心!狐狸精!”昱秀吐了口唾沫在小辣椒身上。
“姐,和她啰嗦什么,爹爹出山了,还怕她什么!一起收拾她!”昱武道。
可惜,昱武和昱秀年龄虽说比小辣椒大了不少,可功夫却差了一大截。小辣椒不想和他们争执,只一味退避。
“狐狸精,虽说我俩自小是因家贫被亲生父母卖掉的,可幸好是被爹爹买下带回山中的,爹爹也告诉我亲生父母姓啥住哪,只是我俩不想再见他们罢了。不像有的人,爹不见了,连死了娘也还不知道。”昱秀见挨不到小辣椒身子恼怒道。
“你说什么?”小辣椒心里一动。
“说的就是你,索性说开了,你娘早就死了。昨夜我还看到爹爹带人把你娘棺材运出山呢!”昱秀道。
“爹娘的谈话,我们都听到了,爹爹说要亲自把那棺材送去蜀山。想必怕晦气,要把那棺材丢的远远的。”昱武道。
“你们骗人!”
“谁骗人谁是小狗。”昱武道。
小辣椒瘫软在地,又挨了两人一阵拳脚。却傻傻的毫无知觉。
昱武和昱秀也是怨气淤积,一时想痛快出口气。不想看到小辣椒这般摸样,却也有点后怕了。
小辣椒突然坐起来,吼道:“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爹娘!你们看着吧!”便跑下山去。昱武和昱秀这才反映过来,
“糟糕,不会向娘亲告状去了吧”二人急忙朝小辣椒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