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要带她去的地方不是正八经的大厅,而是兼用的膳厅。
一入门就是乌木色的饭桌,边缘有错综的花纹,上面只有茶水,桌椅背后立着花鸟双面绣围屏,透过轻薄如宣纸的屏芯可以看到后面开启的花窗。
膳厅此时已经聚了几人,都站立着,有些是熟悉的面孔,有些是陌生的面庞。
颜枳坐在上位,此时他换了一身白衣,大袖上有蓝色的纹饰,飘飘渺渺,周围似有雾气腾升。
竹鸢和一进门,所有人的眼神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
“鸢鸢随意坐吧。”颜美人开了玉口,皓齿微露,眼角微微上挑,凝着笑意,更加勾人心魄。
呵。这小蹄子颜枳不喊小娘子又改口叫了什么鸢鸢。
但她却奈何他不得。竹鸢心中苦闷,连踹了颜枳两脚都没有踹到,这厮如今更加猖狂了。
碍于人多,她不好发作。
挑了个离颜枳最远的地方坐下,白竹鸢把所有人都逐一看了一遍,却发现他们都盯着自己。
“呃,”折鸢被一堆人看着有些不自在,“你们好啊。”
坐在胡椅上的颜枳起身抖抖衣袖,眯眼一笑,“这便是新来的小丫鬟——白竹鸢。”
“不要拘谨,大家都坐吧。”青葙宅果然是颜枳的宅院,他在这里有至高的话语权。话一出口,站着的人纷纷落座。
……
竹鸢这才想起来,除了颜枳,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坐着。
她默默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
天,一来就得罪人,这叫什么事啊!
竹鸢紧张的不知道该往哪看,屁股有些不自在的在椅子上蹭了蹭。这颜枳打的是什么算盘,不就是收了她做丫鬟吗,这也值得把她叫来说一说?
“这位是连翘,是我府中的大护院,想必你们刚刚也认识了。”待人都坐好,颜枳开始为一一竹鸢介绍。
竹鸢惊讶的看了连翘一眼,我去,怪不得这么猛,原来是平日里护卫整个宅院打杀来打杀去的护院啊。
连翘淡淡的回了她一眼,“原来你叫白竹鸢啊。以后同在这里,幸会。”
折鸢默默的收回了目光,唔,这个丫头,似乎对她有些成见,不太好相处啊。
“这是女萝,是单无醉的贴身丫鬟。”
话毕,竹鸢眼前就忽的一晃,扑过来一团粉乎乎的东西。
诶妈呀这啥玩意,晃得我眼睛都疼了。
她摇了摇脑袋,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姑娘。
女萝生了一张极可爱的娃娃脸,圆眼睛嘟嘟嘴,软玉温香玲珑剔透,面颊似三月桃般的红润可人,她高兴地趴在折鸢的椅背上,托着小脸,“终于有了一个和我差不多的姑娘啦,你看着好可爱,肯定比我小吧。”一开口,便是发颤的娃娃音,好像能捏出水来。
我怎么觉着你看着比我更小呢……
“年及豆蔻啊,年及豆蔻。”折鸢也拢了笑意回头看她,却无意间瞥见少女胸脯上春天的丘壑。
嗯……
她脑中突然间闪现出一副画面——
巍峨高耸的泰山披了一件粉色的外衣,旁边还多了个像被千万匹草泥马踏过的平原。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心力交瘁。
“呀,果然好小好小,”女萝撇撇嘴,“二爷说我这个年龄叫碧玉。”
你们二爷还有打听女孩子多大的癖好呢?哦对,我好像早就把自己的年龄告诉他了……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不过……碧玉?18岁啊……
窝草,合法幼女!
女萝蹦蹦跳跳的回到了椅子上。
“这是沐崇风,是我名下醉金坊的实际管理者。”颜枳眼神延伸至坐在末席的男子,也是整个厅中最后一个陌生的人。
竹鸢望向他,心念,这家伙长得还不错。
“等等等,不必说那些奉承阿谀的话,”沐崇风咧咧嘴,面庞年轻俊朗而轮廓分明,看起来意气风发,“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颜二哥身边的,但是既然来了颜府,便是我们一众人的一份子啦,跟你说哦,我们这里待遇很好的。”
竹鸢有些无奈,我也没夸你啊怎么还得意上了……
“好,那以后拜托崇风哥多照顾啊。”
“这宅中的其他人此刻并不在这里,就等到以后再熟悉熟悉吧。”
颜枳笑意融融的望着围着桌子的一群人,“折鸢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了,你们以前不是总嚷嚷着我身边缺一个服侍的人吗,今天我可是收了一位啊。”
“对了二爷,”沐崇风似是想起了什么,“单一他人呢?”
“单一?”那个单无醉的兄弟姐妹?竹鸢疑惑。
“他恐怕要下午才能赶回来。”颜枳回道,话锋一转,他又望向折鸢,“忘了跟你说了,单(shan)无醉是我兄弟,排行第一,平日里亲昵些就称他单一。”
竹鸢点了点头。
“你可真是幸运,若是你作了颜枳贴身丫鬟这事传遍洛阳城,你恐怕很快就要改名了。”连翘勾起嘴唇,淡淡的望着竹鸢。
“啊?为什么?”竹鸢疑惑。
“以后你在洛阳城姑娘们的口中,大概就叫‘狐狸精’或者‘小贱人’了。”
“……”
这女人果然张嘴就是捅她刀子!
“二爷可是洛阳城姑娘的手中宝哦,”女萝也来搭话,“上至老妪下至垂髫,大家都喜欢颜二爷。”
恕我直言,竹鸢在心里冷笑,我觉得给我一个颜枳不如给我十两银子直接。
不过要是把那个胭脂卖到窑子里,不知道值多少钱。
“为什么呢?”她抽抽嘴角,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因为二爷长得又好看脾气又好心地又善良。”
“这样啊。”竹鸢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了跳。
“好了别说了,”颜枳眯眼一笑,“正事都说完了,先用午膳吧。”
“可是女萝连翘和我都是下人啊……”折鸢着实的愣了一下,颜府中下人还能和主子一起用餐?
“因为颜宅中下人很少,”颜枳解释道。“一般来说若是主子都在的话就聚在一起,若是不在就各职级的人在一起吃。”
“今日刚巧二哥回来,又有新人如府,所以就在一起吃了。”沐崇风接话。
挺民主的啊,看来颜枳不是那种古板教条的人,竹鸢撇嘴,在心里念叨。
话语间,菜已经被女萝和连翘悉数端上桌。
还泛着油光的红烧肉,大白瓷杯里盛放着醋溜出来的芹菜,肉末裹着鸡蛋花制成的丸子,雪白雪白的鳜鱼丝,卖相讨人喜欢的鱼子酱薄饼,看起来甜酥酥的奶油花……
竹鸢默默的舔了舔嘴唇。
自从她来到了洛阳城,都还没有好好地吃一顿饭啊!
“仔细看你长得夹杂着胡风,会用筷子吗?”连翘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废话。”竹鸢没好气的回她,老娘眼睛泛碧是因为我母亲是胡人,可我过得是汉人的日子,穿的是汉人的衣服,怎么可能不会用筷子。
桌上的人已经都动了手,吃的吃夹得夹,全然没有拘束。连女萝和连翘这种虽然看起来地位很高,但毕竟是下人的人都很自然的动了筷子。
反倒是折鸢有些不知所措。
她从小就很少与人一起吃饭。从来都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坐在一张大大的桌子上。几乎都是侍女给她布好菜,什么和什么放在一起吃最好,什么东西这个季节吃最好,主菜和汤要岔开吃,甜点不能多吃……
这些东西侍女比她懂,她从来不需要考虑。
繁长冗杂的宫廷礼仪注定了她用膳必定是无趣而多余的,再加上母亲对她要求严格,这吃食的要求就更加让人无奈了。
“不会夹菜就明说,”连翘给她用面饼裹了一块红烧猪肉,“你就吃这种不需要动筷子的东西吧。”
竹鸢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饼,“赛说哒,唔会虾菜的。”
“嚼饭的时候说话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连翘又话里带刀的捅了她一下。
……这该死的男人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