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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小鲤鱼

丽华回到家中,院子里灯火通明。哥哥阴识正在指挥家僮们在马车上铺厚厚的棉被,送锦娘和孩子回宛城。丽华说:“这么急,就送锦娘走。”阴识看到丽华回来了,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已经和刘玄联系上了,等一下刘玄的人亲自来护送。”

丽华说:“刘演死了。”说完就要哭,阴识狠狠的说:“我知道,你憋住,不许哭。刘演死了那是刘演的命。你现在要哭的事情不是这些,眼前的事情处理不好,以后有你哭的。”

阴识拉着丽华到一边,说:“我现在也不方便到屋里去,你进去和娘娘说,今天报信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提起,就说娘娘到这里找你玩耍,不想却把孩子生在了这里。”

丽华点点头,说:“家里人我都叮嘱好了,谁说出去半个字,打断谁的腿。现在刘玄看着母子平安,必定也不会计较。你进去看看娘娘吧。“

丽华进了娘的屋子里,锦娘看到她进来,马上问:“丽华姐,你回来了,刘演怎么样?”

丽华说:“死了。”

锦娘说:“都怪我,怎么在这个时候生孩子,本来我们快一点,还有救。”

丽华温和的把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不怪你的,锦娘,你已经尽力了,我替刘家谢谢你。”

锦娘脸色苍白,眼里噙这泪水。丽华说:“你刚生过孩子,千万不要哭。哭了以后会见风流泪的。等一下刘玄的人就来接你了。你一定要坚强,就说是来找我玩的,不小心动了胎气,生下了孩子。别的什么都不要说。这件事牵连太大,你一定记住,什么时候,什么人问起了,你都要这样说。”

锦娘擦擦泪水,说:“我知道。”

丽华又俯下身,看锦娘身边睡着的孩子。早产的孩子,身量还小,皮肤皱皱巴巴的。很安静的睡在那里,不知人间悲欢。

丽华说:“锦娘,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了,日子会好过很多。笑一下吧,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锦娘点点头。向着丽华笑了笑。这笑容却苍白的,仿佛一朵水莲花。

锦娘说:“我想叫孩子小鲤鱼,我记得我倒地的时候,看到你弟弟手中的小鲤鱼飞了出来,入水的时候,小鲤鱼还对我笑呢。这么小的孩子,却还能平安的生出来,小鲤鱼在庇佑着我们呢!”

丽华浅浅的笑了,说:“刘鲤,这个名字真的很好听,你可以跟刘玄说的,我想,刘玄定会如你所愿。”

正说着话,刘玄的人已经赶到了,连夜接走了锦娘和孩子。丽华回到自己的绣楼里,关上门,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感觉到疲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刘玄喜得贵子,心情自然不错。其实,杀了刘演,刘玄心里还是有愧的。第二日的朝堂之上,刘玄就宣布,大司徒刘演虽然有错,但念其有功,厚葬。刘稷也厚葬。刘演的部下,分散编入绿林军的队伍里。并招刘秀回宛城奔丧。

刘玄出于安全的考虑,没有把锦娘接到锦秋宫,而是让锦娘住到了另外一处隐蔽的房屋。他除了去朝堂议事厅处理正事外,其他时间,都和锦娘、孩子在一起。这处房屋,周围设了重兵把守。一家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再说刘秀这边,正在等待冯异劝说成功,苗萌献出父城,回去带哥哥出来。七日之约还没有到,却得到了哥哥的噩耗。接到圣旨的时候,刘秀如同五雷轰顶,心中好似被谁挖掉了一块肉,空空落落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许久许久,才缓过来,依然如常领旨谢恩。刘秀安安静静的,依然和往常一样,但是你看到他的眼睛的时候,会发现他的眼睛水汪汪的,仿佛储满了泪水,一碰就会有哗啦啦的水涌出来一样。送走了颁圣旨的人,他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忽又起身去牵马,周围的人都过来劝说,说冯异那边估计要成功了,再等两天,父城就要破了,等父城破了再回去奔丧。刘秀黯然说道:“父城破了又怎样?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跟着大哥起兵,为了大哥的梦想,给他打前阵。现在大哥都没有了,我还打什么仗?”旁边的人看到他似乎被伤到神智已经模糊,都不忍再劝。只拉下他手中的马,说:“天黑,道路崎岖难行,等明日再走吧。”刘秀也不争辩,一任身边的人牵走手中的马。众人看刘秀癔癔症症的,陪伴到他身边,不敢离去。刘秀也不理众人,只是蜷缩在榻上,仿佛折翼的飞鸟,又好似受伤的猛兽。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就在边上陪着他。很久很久,好像突然醒转了来一样,说:“没事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大家看他清楚了些,就都告辞回去了。

夏天的夜,闷热而静谧,而此时的刘秀,却觉得无所适从。他想了很多很多。想到慈爱的娘,那么大年纪了,要又一次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一次,失去的是她一直视为臂膀的大儿子。还有嫂嫂和侄子,他们又要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大哥去了,就意味着他要支撑起来这个家,所以,前路扑朔迷离,他却不能容许自己再走错一步路。最后,他想起了丽华,想起这个眼神干净心底单纯的女子,又要她怎样去面对这残酷的人世间?他又能给她什么呢?安全的庇佑还是安稳的生活?似乎他现在都不能办到。起风了,吹起营帐哗啦啦的响。外边是唧唧的虫鸣,大哥没有了,人世间却一切如常。如常的安然,如常的残忍。他又想起了大哥,想起大哥舞剑的样子,大哥起兵时站在高台上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样子,大哥和门客们谈笑风生豪爽的样子。想起儿时大哥在他跌倒时,扶他起来温柔的给他拍去身上的灰尘的样子。想起大哥说过,好男儿在这世间,必要建功立业,方可不负此生。那么多的豪情壮志,那么多的豪言壮语,就这样,被轻易的抹杀了。

不能不说恨,恨刘玄,恨绿林军,还是恨刘演大大咧咧的个性呢?从一开始和绿林军攻打小长安的时候,刘秀就看到了矛盾,并且一再隐忍,以和为贵。而刘演不遮不掩的个性,在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为他埋下了今日的祸根。他一再居功自傲,顶撞刘玄和他背后的绿林军的势力。形势是严峻的,舂陵军和绿林军在这样的形势下,不得不合并在一起共同对抗王莽。现实却不是不可调和的。如果刘演可以再柔和一点,再低调一点,也许就不会酿成今日的悲剧。此时的刘秀,真想奔回宛城中,把刘玄杀了以解心中的怨愤。但是,杀了刘玄又能怎样呢?杀了刘玄就意味着绿林军和舂陵军两年多来苦苦征战的战果就付之东流。杀了刘玄就意味着把自己的亲友族人放到了绿林军的砧板之上。打掉牙齿和血吞,这件事,只能忍。

长夜注定无眠。刘秀对着宛城的方向,结结实实的给大哥磕了一个响头。这一次,他注定要再一次以隐忍的姿态,站在风口浪尖上。打定了主意,第二日,刘秀就简单的收拾了行装上路了。为表坦荡,只带了十几个贴身的亲随,他的部下,全部交给王凤暂时统领。一行人,日夜兼程,往宛城奔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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