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屋子里灯火通明,刘玄怀抱锦娘,一起看着薄锦被里包着的刘鲤。小小的刘鲤正在睡觉,小眼睛小鼻子嘟着嘴巴可爱的样子。锦娘说:“刘鲤的鼻子和你长得真像,眼睛也像。”刘玄慈爱的笑了,仔细的端详着儿子,越看越喜欢。看了半天,说:“嘴巴长得像你,秀气。”锦娘说:“你这几天怎么这么好,天天再我这里。”刘玄说:“多看看儿子。”锦娘说:“那赵姬没有发脾气?”刘玄说:“怎么没有?昨天还有人报告说她摔了很多东西。他想让我封他的父亲为列侯,可是定国公不同意,说没有外姓人封侯的先例。这几天天天给我脸色看。“
锦娘笑着用手指甲划着脸皮羞他。说:”要不是这样,你再也想不起天天来陪我。”
刘玄捏了捏她的脸蛋说,笑着说:“还是你好,温柔懂事。又给我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
锦娘说:“你最近看起来气色不错呀。”
刘玄说:“现在刘演这个眼中钉除去了,觉得心中畅快多了。”
锦娘:“那你准备怎么处置刘秀?”
刘玄说:“看他自己了,他要是敢挑事报仇,就一起把他也除掉了。他手中带着兵,不能大意。”
锦娘握着刘玄的手说:“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刘玄说:“你说吧。”
锦娘说:“刘秀和阴丽华以前救过我,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刘秀一条生路。也算是为我们刚出生的孩子做件善事。”
刘玄说:“他要是个省事的,我就能保他一命。他要是多事,带着部下来为刘演寻仇,这就不好说了。”
锦娘跪倒地上说:“我想刘秀也是个知礼的人,还望陛下到时候手下留情。”
刘玄说:“你起来吧,这事依你了。他是有功之臣,只要不过分,我不会刻意为难他。”
锦娘站起来,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天色已晚,两人歇下了。一宿无话。
刘秀日夜兼程,赶到宛城。在刘演的灵前大哭了一场。按照惯例,还要到更始帝刘玄那里谢恩。
第二天一早,一脸悲戚的刘秀上朝谢恩。不虚妄,更不骄狂。悲戚很真实,隐忍也很真实。刘秀既不表昆阳之功,亦没有怨怒相对。只好似一个人,走过了漫漫长路,只剩下疲惫和无力。他不再是昆阳战场上创造奇迹的战神,他只是一个失去亲人的普通人。只想陪在亲人的灵前,说一说很久没有来得及说出的话。
刘玄看到刘秀如此,心中亦是不忍。但是还是听从了绿林军将领的建议,封刘秀为武信候,在宛城赐了一处大宅子给刘秀,还赏赐给了刘秀很多金银锦缎。实际上,是间接的剥夺了刘秀的兵权。刘秀不喜不怒,照单全收。
终于走完了所有的繁文缛节,从朝堂上出来,刘秀只觉得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跟他一起来的周子墨,连忙在旁边扶起了他。觉得手掌有些刺痛,伸出手来看时,却看到自己给自己手上掐的指甲印,已经渗出屡屡鲜血。外边,残阳如血,夏天的傍晚,空气中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让人几欲晕眩。但是刘秀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来。此时的谦卑,不过为了父母族人的性命,不过是为了不再自相残杀,伤及无辜。心中,恨死了朝堂上那帮假仁假义的小人。还是要走下去。要料理好大哥的后事,要安抚悲痛的家人。
刘玄真是个卑鄙的小人,以为夺了他的兵权就可以让他不再燃起复仇的火焰。刘秀清楚的知道,就是刘玄不夺去他的兵权,他暂时也不会复仇。他们要面对的,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新朝的王莽。打王莽才是他们最应该做的事情。他们要做的,是打垮王莽这个篡夺祖宗的皇位,置万民于水火之中的敌人。而不是为了一点义气和妒忌自相残杀。
暑热的天气,却有凉意自指缝中一点点渗出来。宛城的石板路上,仿佛一步一个陷阱。举步维艰。他好想现在就骑马飞奔到娘亲的面前,痛痛快快的去哭一场。骑上周子墨牵过来得马,他直奔白水乡而去。
而家里的情况,却让他连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了。娘亲卧病在床,早已经哭得几次晕厥。嫂嫂跪倒在娘亲的床前,哭着不肯起来。年少的侄儿侄女,还不谙世事,一脸惊恐过的看着大人们哭成一团乱麻。大姐刘黄和妹妹伯姬,急的团团转,劝了这个劝不了那个,眼睛也都跟烂桃子一样,不知道背地里都哭了多少回了。
娘亲见到他回来,睁开了眼睛,说:“小三儿,你回来了。”
刘秀跪下来,说:“娘,你宽宽心吧,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哭出来个好歹来,大哥得也不安心呀。”
刘大娘拉着刘秀的手说:“三儿呀,我看到你回来了,我悬着的心就放下一半了。听说你大哥不是在战场上的战死的,而是被刘玄害死的,是不是真的。”
刘秀看看身边的大嫂和姐姐妹妹,跟他们说,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娘说说话。
等他们都出去了,关上门。
刘秀才抚着娘粗糙的双手说:“娘呀,我给你说实话吧,是刘玄嫉妒我大哥,害怕我大哥将来取代他当皇帝,才把我大哥杀死的。不过这话也只能咱们在家里说说,谁都不能到外边透漏半个字。我们倒没关系,不能连累了嫂子和侄子呀。”
刘大娘说:“那刘玄怎么没有打你的主意。”
刘秀说:“刘玄怎么不想打我的主意,只是没有让他抓住把柄。他现在已经卸了我的兵权,我们现在只能忍,没有别的办法呀。”
刘大娘说:“这个刘玄真是坏呀,算来也是你的族兄,现在却干出这种事。”说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刘秀说:“正因为是这样,我们才要好好的活着,活出一口气来。不要让他们这些奸人德奸计得逞。”
刘大娘说:“儿呀,那你以后可要步步小心呀。”
刘秀拍拍娘的背说:“娘呀,你放心,大哥不在了,二哥也不在了,你还有我呢,你跟着我,也让你过上好日子。”
说完打开门,去端了一盆水进来,给他娘擦脸,擦好后。把嫂子,侄子,姐姐妹妹都叫到娘的床前。
刘秀说:“这次大哥是戴罪之身,所以家里不可以给大哥设灵堂,更不可以披麻戴孝,咱们要哭就在心里哭,礼数上半点不能让刘玄他们抓住把柄。”
话还没说完,大嫂已经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凭什么呀,人死了还不能披麻戴孝好好哭一场。”
刘秀说:“哭,是可以适当的哭一下的,但是大哥是罪臣,没有株连全家已经是开恩了,断不可去找刘玄闹,也断不可喊冤叫屈。大嫂,你这么大把年纪了,应该知道厉害。”
大嫂抽抽搭搭的哭着点点头。
刘秀安排好了他们,让大姐刘黄给家人煮点东西吃,自己骑了一匹马,信马由缰的走到外边,想到外边透口气。前路漫漫,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