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洁拭掉嘴边的油渍,用清茶漱了漱口,脸上堆笑道:“现在我才知道什么叫做茶余饭后,口齿留香。你的手艺连御厨也要自叹弗如了。”
绍华淡淡笑道:“你就夸吧。把我捧上了天,再看我怎么掉下来,摔成猪头。”
“怎么摔也是个美丽的猪头。”她早忘记当前这人是初水国的皇帝,只当做好友秉烛夜谈,否则这种犯颜的话绝不可能从她口中说出。
绍华知道她真正把自己当做好朋友了,心里热浪一波接着一波的涌来,仿佛将她推到九霄之外,情难自禁道:“钰儿,你真好。”眼中珠光闪闪,便要落下泪来。
宋钰洁一边替她擦拭眼角的泪,一边安慰道:“绍华,你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哭什么?让别人瞧见了笑话。”
绍华实诚道:“笑话什么?天下还有不许人哭的道理?再说我这是喜极而泣,是高兴的哭。”她想说我在这里无亲无故,遇见她这个肯真心相待,虚寒问暖的贴心人,怎能不叫人感激涕零?只是这话听起来玄乎,不敢说出口。
宋钰洁道:“你是皇上,是咱们初水国的杀望,怎么能轻易流泪呢?以前的你很坚强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你这样子别人很容易看出你的弱点,借此攻击你,那你的皇位就不稳了。”
她句句肺腑,绍华听了难免感动,却又想起一个难题,万一哪天一觉醒来,自己走了,回来的是原来的温绍华,她说这话岂不白白送了宋家的性命?不行,一定不能牵连到她。她紧紧抓住她的手,慎重地说道:“钰儿,如果有一天,我又变成原来的样子,你能不能答应我,马上带你爹离开雨城,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别再过问朝庭之事?”
宋钰洁惊诧的看着她,她的肃穆的眼神表明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便问道:“为什么?”
绍华道:“以前的我生性多疑,动不动就灭人满门,我怕有一天我忘了你,会做出对不起宋家,对不起你的事,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宋钰洁心里咯噔一下,这的确是件值得注意的事,没再多问,道:“好,我答应你。”
“钰儿,你知道初水国有免死金牌、丹书铁卷之类的东西吗?”绍华还是不放心,以她父女俩的性格,怕是很难甩手而去。如果有免死金牌之类的东西,就送一个给她,免得哪天温绍华突然回来要杀二人,有这东西在,自己也好放心。
“你要干什么?”宋钰洁警觉到,有倒是有,但非有旷世之功之人不能领受,她怕绍华因为一时的义气而将这免死金牌搬给自己,一来乱了朝庭法度,二来也让宋家遭个嫉妒,落下个谄媚惑上的名声。
绍华小小心思给她猜中,边忙否认道:“不干什么,我只是问一下。万一有人犯了死罪,突然拿出个免死金牌来岂不给我一个措手不及。”
宋钰洁虽然不信,还是解释道:“据我所知,这天下只有当初的开国大将习桂因数次救太祖皇帝于危难,又平贼有功,才获一面免死金牌,可惜后来习家后人为非作歹,金牌又被收没了。”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绍华见她睡意己浓,便让她睡到自己床上,而自己则坐在窗前,边读书边赏月,直至早朝。
宋宏见女儿彻夜未归,宫门刚开,便进宫里来找寻女儿。来到绍华宫门前,天色尚早,便不敢求见皇帝。只在那里站着,等绍华出门上朝。
绍华一出门便遇着他。宋宏见了驾,拐弯抹角地问宋钰洁的情况。
绍华道:“钰儿昨儿太累了,正休息呢。等下了朝你到御书房等她吧。”
宋宏伏首道谢,跟在她身后,一同行至承乾殿。君臣同上早朝,这在绍华看来是个极其平常的事,却为宋宏引来一次无妄之灾,让绍华认识到,她现在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治理天下,一个失误,便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温绍华登基不过三年,所施行的高压政策并不能直正笼络人心,只能压抑众人的思想。虽然她有几个心腹之臣,但她不是温绍华,搞不清楚谁是心腹,谁是对手,只好摸着石头过河。一旦她表现出一丝柔弱,这些争权夺利、结党营私的大臣便又燥动起来。
事情发生在中兴四年四月初五,这天临退朝之时,兵部尚书铁知理出班道:“启奏皇上,柔城守将宁裕,有负圣恩,以国库空虚为由,居然纵兵抢粮,杀害无辜百姓三人,殴伤十五人,现己押解回京,如何处置,请皇上圣裁。”
绍华指着刑部尚书钟召雪道:“钟大人,这种事情,依国法如何处置?”
钟召雪道:“治军不严,按军令当斩。身为边关守将,不听朝庭调度,私自用兵,并带兵抢粮,杀死百姓三人,伤十五人,当以谋反罪论处,按律当诛九族。”
绍华最痛痕仗势欺人之辈,宁裕身为朝庭将领,纵兵迫害百姓死有余辜,但与家中妻小有何关系?诛九族未免太重了。她不由蹙了蹙眉。这是一个讯息,谁都看得出来,她心有不忍。
钟召雪察颜观色,又进言道:“宁裕长年驻守边疆,战功显著,皇上可行使酌情权,改判宁裕为诛三族,行腰斩之刑。”
绍华常听说腰斩是酷刑,受刑之人通常不能速死,还能当场大声疾呼,光想想己够残忍的了,她怎么能亲自下得了命令?何况还要诛三族。想到此处,绍华不觉向宋宏瞧了瞧,想听听他的想法。
宋宏不敢直视天颜,所以并未发现绍华的暗示。他埋着头,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
左丞相王平禀道:“宁裕为人忠勇,处处以孝义为先,绝不会纵兵夺粮,请圣上明查,以免有人偏听偏信,污陷好人,到时损了皇上的清名。”他这话似乎是在暗示绍华铁知理居心叵测,想借此案以打击皇帝的声名,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铁知理一听这么大顶冒子扣下来,当然不肯就范,忙下跪请罪道:“皇上明鉴,微臣绝无此意。宁裕纵兵抢粮一案罪证确凿,臣敢以性命担保,绝无虚假。若是宁裕受了半点冤枉,臣愿意与宁裕以同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