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才刚生下来啊!”
“要杀就杀我,放了我的孩子,你们杀了我们全族,就给我们留一个苗裔吧!”
“嘻嘻,你们一族都是祸乱一族,杀了才干净。嘿嘿,多些哭闹,这样道爷才有兴致。”
“尔等杀人,何必这般折辱,这孩子归我了。”
“呦呦,燕大剑侠,瞧您这般清高,恶心活计合着都是我们这些下贱坯子干的,您的双手就是这般雪洁?啧啧,各位都给评评理。”
……
男人的求告声、女人的啼哭声,似乎陌生而又熟悉,如同浓雾彼岸传来,重重叠叠,传达入耳。
“我们”是谁?
这一“族”是哪一族?
“燕大剑侠”又是谁?
陈末惊悚而起,冷汗早已打透了身上的小衫,小衫紧贴在他的肌肉上,使得小小的年纪多了一些男人味,可这些并不重要。
他习惯的看了看对面床上的阿父,可惜阿父不在,他想起来了,阿父傍晚说陈末的药没了,他要出去半月,给陈末抓药,待周老太爷大寿之时定然会来。陈末这个梦做了很多次了,他很想和阿父说,可是他知道阿父为了他的身体,已经很累了,他不想再为阿父因为他产生别的负担。
陈末脱下上衣,爬上屋顶,因为他听阿父自言自语时说过,“心有迷妄之时,盘膝静坐,望天问己,可得本真。”每次做完这个梦,他都想这样试试,问己求真,可是又怕打扰熟睡的阿父,今天他决定试试看,试试自己问己会问到什么。
深灰色的瓦片,些许陡峭的屋坡,他缓缓的,小心翼翼的爬上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在屋顶上,多年来练功的底子让他平稳的坐在上面,他做直身子,屈膝盘坐,闭上双眸。在这空明的月光下,入定。
这一刻他似乎灵魂出窍,他的意识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这里无日无夜,无星无尘。在这个世界中,金色的网遍布大地,将大地与地面上的一切割裂开来;金网之下,雪白的大地一望而无尽,仔细看去竟有骨白之感,仙意而离尘;在这金网之上,有一片玄墨色的湖泊,似乎是七色交汇而成的墨色,费解而自然,流水拍岸之声靡靡,勾人心魄;黑水之畔,白地之上,一株参天大树矗立其间,晶莹剔透,却又锋芒四溢;天空之中,只有一颗紫色球体,别无他物,似是太阳,却又光华内敛,孤悬于上。
陈末惊呆了,他从未看经过如此景象。他看遍四周情景,双目最后紧盯着脚下地面上的金网。
愤怒、无奈、悲伤、孤独、无助、不甘……
种种情绪杂然而生,涌上心头,他如同一具被剥夺灵魂的木偶,充斥着无数属于他、又似乎不属于他的情绪,但又有血脉相连之感,这些情绪在他胸中块垒处激荡不休、肆虐不停,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同归大地。
他似乎又一次灵魂出窍,他能看着这个空间里的自己,清楚的看见自己的表情扭曲,却不能控制。就像一个溺水者,或者说是一个自缢者。
就在他多次挣扎无果,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之时,一道空明剑光从锋芒大树之上向他头颅斩出,只一剑,他能感受得到这剑光中纵横四野的杀意、一往无前的剑意。面对这样的当空一剑,他几乎以为被劈成两半,割裂般的痛楚撕裂心扉。
陈末却笑了,他似乎灵魂附体,心中肆虐的种种情绪随着这无比煊赫的剑光,退散一空。他依然能感受到这些莫名的情绪,依旧有那种血肉相连之感,不过再也不能主宰他的身心。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身体再次听从自己的控制更令人愉悦的了。
他在这空间里信步随行,感觉到这方世界的信息过于庞杂,过于微妙,除了肆虐的情绪外的一切都似乎不可知。一道紫色的光从紫色太阳中射出,直奔他的天灵,他眼前一黑,空间内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陈末忽然感觉有丝丝寒意,凉嗖嗖的。睁开眼,头顶的星辰依旧皎洁,看了一下天上的钩月,天色还早。他小心翼翼的爬下屋顶,感觉身子轻灵了许多,比爬上来的时候省力很多。推开门,爬上床,他打算睡一觉,因为按以往的经验,这个梦每晚只会做一次,还可以安安心心的睡一觉。
经过这一番经历,他感觉自己的心头似乎多了些什么,仔细想来,却又不知是什么。拉上被,长吁一口气,再睡一会儿吧。
一夜无话,次日已至。红日初升,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陈末的睡眠是很轻的,远处的鸡鸣便将他从无意识的浅层睡眠中唤醒,坐起身,穿上衣物,打了盆冷水,洗漱过后,推开窗,外面未名的天色,让他有些想起前去买药的阿父,每次他定是心里愉悦的,没有了阿父的唠叨,没有苦口的汤药,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心里总有些许担忧。
推开门,突然觉得无事可做,便习惯性的按照阿父教的把式练了起来。练了一刻钟左右,却感觉身体变得不适应,感觉身体在本能的抗拒这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把式。陈末突然想起昨晚在屋顶时,那似乎梦一般的经历,对了,最后他想起来,他是被一道暗沉到极点的紫光打了出来。
“紫光呢?”他不禁口中呢喃,心灵福至,一点念头似紫色的微弱火焰从心中燃起,嘭的一下,瞬间蔓延至身体各个部分,他眼前一黑,不过真的感觉好温暖,好温馨。
就在昨晚他入定后进入那个空间内,发生了异常的变化。金网似乎被沁入了丝丝血痕又像是锈痕,斑斑点点;锋芒巨树发出无数道各色剑芒,剑芒划破天际,向紫色太阳斩去,紫色太阳仿佛受到重创,色泽更加的黯淡,仿佛摇摇欲坠;接着,锋芒巨树又向玄墨湖泊发起攻击,那片玄墨色的湖泊似乎早有预料,变得消失不见,继而凭空产生一条条玄墨色的河流,纵横于金网之上,流水潺潺,又有黑色漩涡杂然其中,努力将玄黑色的河水透过金网,直渗入白地之中;经过两次的斩击,锋芒巨树的锋芒隐去,就像一棵冬日的古柏,生机还在,不过却已黯然到了极点。
“阿末,醒醒,醒醒。”
陈末悠悠醒来,除了有点头晕,身体却是舒服极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他睁开眼睛,发现南十三爷满脸焦急的看着他,“额,十三爷,我没事。”
“没事就好,你阿父和我说,他走这几天让我照料下你。”南十三爷看着陈末,不住的用手摸着陈末的额头,“烧也退了,好像没事了。”
“可不嘛,我怎是那般病娇娘……”陈末看着南十三爷,心头一暖,不禁的打起了诨,逗得南十三爷哈哈大笑。
“你这促狭鬼,今天我给你放几天假,不用练功了,好好玩玩,等你阿父回来再好好练,这个叫劳逸结合。”南十三爷说着掏出一个绣有倒福字的荷包,“这有些散碎银子,拿去玩吧。”
“十三爷,这我可不能收,阿父知道还不打死我。”
“这就是你阿父让我给你的,没事。”
“那谢谢十三爷了,我还没逛过永安城呢!我去了,额,不用管我。”陈末说着跑出了屋子,“阿末,你钱还没拿呢!”“我这有,哈哈。”
陈末和南十三爷逗笑了几句之后,从来时的小门出了周府,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顺手排出几枚大钱,“啧啧,小爷我还有点家当的,永安城小爷来了。”
陈末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信步随行。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个闹市区,似乎今天还是开集的日子,看向前面已是人山人海。陈末掏出“家当”,揣入胸前,整了整衣服便挤进了人群。
这闹市里,到处都是店铺,满街都是大大小小的摊位。有那光怪陆离,引人眼球的珠宝玉器摊;有数不清、分不清的各种玩意儿摊;有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增的小食摊。熙熙的人群,叫买喊卖的声音吵杂,人流涌动,好不热闹。
走着,走着。太阳已上三竿,陈末的肚子便不那么沉默了。挤过人群,来到了小食摊,有特色的“驴打滚”、“炸年糕”等吃食,只是摊子一多却有些挑花了眼,最后陈末来到了一个卖煮串的摊位,要了碗煮串坐下。
这煮串的汤汁只是寻常的开水加了些葱花、姜末、花椒,所以煮出来的串串也是淡淡无味,桌子上有着各种调料,只待客人自己调出适合自己口味的蘸料。陈末取了些调味的佐料,坐等煮串。
煮串摊前来了一个驼背老人,拿着蒲扇,看了看周围的空地,似乎只有陈末的身边有个闲着的凳子,便挪了过去,脸上堆笑的向陈末拱了拱手,道了声“小哥,这有人吗?没有的话,老头子我坐这里了。”
“老先生,这没人,您坐。”陈末上手扶着老人坐到了身旁的凳子上,开始攀谈起来。
“小哥,你哪里人啊?”
“老先生,我是外地人,不是这永安城的。”
“哦,老头子虽不是本地人,来已过多回,可也算得上老永安了,要不老头子给你介绍下永安城。”
“那就麻烦您老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先从这永安城之所以叫永安城说起吧,话说很多年前永安建城之时,有个学问大过天的先生恰巧路过此地,在这歇脚时,有人问他怎么才能过得好,先生说了一句话:“度时势,勤问己,修身自省,以祈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