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槿还在梳洗,琳琅却走进来道:“娘娘,江昭仪求见。”
林槿一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这般早?就是请安也没有这个时候来的。”后宫嫔妃有初一十五的早上到坤宁宫请安的规矩,可今日却不是初一十五。
林槿道:“请她到偏殿等一等吧。”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隔着一座屏风还在内殿睡的文帝。因为今天沐休,文帝自然也就睡得晚了些。林槿瞬间明白了江昭仪的意图,便道:“那就直接请她到寝殿外殿吧。”
林槿很快梳洗好,走出内殿。
江昭仪坐在外面等了已经有一会了,她姿容端庄,眼睛一直只盯着一个方向,没有东张西望什么的。林槿看了一眼她桌子上的茶水,满的,并没有动。而江昭仪见到被宫女拥簇着走出来的林嫤,站起来,从容地行礼道:“妾拜见皇后娘娘。”
林槿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才叫起,然后问道:“江昭仪来长坤宫,是有什么事吗?”
听了林槿的话,江昭仪从容地说道:“娘娘,妾是来请罪的。”只听江昭仪道,“昨日兴国郡主和柳大姑娘及高阳郡主起了争执,妾正巧路过御花园,便想着劝一劝几位姑娘。但没想到妾越劝高阳郡主和柳大姑娘反而越加生气,最终动起了手来,还令高阳郡主受了伤。”说着又像是才想起什么,关切问道,“兴国郡主没事吧?听说兴国郡主昨日也哭了好半会。”
见林槿仍然不说话,江昭仪便只好继续道:“妾昨日思来想去,觉得昨日几位姑娘的口角,极有可能是妾无心之故造成的。妾为此忐忑万分,所以今日一早才会来给娘娘请罪。”说着跪了下来,道:“请娘娘原谅妾无心之过。”
林槿看着她,似笑非笑,终于开口道:“江才人,若是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她以为她这个皇后就算心里再怎么不喜,她既然已经来请罪,她就要做出大方宽厚的样子来?林槿偏不:“倘若明知道自己不会说话,还非要说话,这就不是无心,而是有意。”
江昭仪还真的是没有想到皇后会当场难,但她心里想,这样更好,道:“臣妾的确是无心之失。”
林槿继续道:“昭仪可知道礼记于女子的七出之条是什么吗?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圣人将‘口舌’归于七出,是因为其能离亲,有碍家族和睦。你虽是宫妃,但这一条同样适用。江昭仪回去吧,记得将《礼记》多抄几遍,以明白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江昭仪由宫女扶着站了起来,微微屈了屈膝,转身往外走,但才走了两步,她又回过头来,半副清者自清,半副受了冤枉的模样,道:“妾一直以为娘娘是宽厚明察之人,没想到……”剩下半句她含在嘴里并不说出来,但眼神却告诉别人,眼前的这个皇后心胸狭窄、并无母仪之范。
林槿不以为意,说道:“本宫幼承庭训,以‘贤’‘德’为则,便是被皇上立为皇后,自认为言行恪守先贤之范,并无半分过错。若是江昭仪认为本宫这个皇后做得不对,想要教一教本宫怎么做皇后,那就等你成了皇后再说。”
那已经是极重的话了,江昭仪垂下头,她偷偷瞥了一眼隔着屏风的寝殿里面,倒影出来的一个男子身影,见他无动于衷,心中失望,只得再次微屈了屈膝,然后扶着宫女的手出了长坤宫。
江昭仪走后,只披了一件外袍,里面还穿着中衣的文帝掀开帘子从屏风里面走了出来。林槿笑看了他一眼,狡黠地问道:“皇上会不会责怪臣妾对您的美人儿过于严厉了?”
文帝走到她旁边坐下,点了点她的脸,笑道:“朕看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林槿心道,说的好像江昭仪就不是故意的一样,却是笑着抱了皇帝的手臂,撒娇道:“臣妾还以为皇上会出来,要对美人怜香惜玉呢。”
只怕连江昭仪都是这样以为的。
“幸好皇上没有出来,若不然臣妾可要丢大脸了。”林槿状似庆幸地说道。江昭仪入宫数十年,却还没把准皇帝的脉,文帝就是再怜惜她,也不会为着一个宫妃下她皇后的面子的,所以她故意按着她的剧本走。就是为了告诉她,在后宫里并不是有了皇帝的宠爱就有了一切,特别是一个头脑清醒的皇帝。
文帝笑道:“朕什么时候下过你的面子?”
帝后同心,才能朝政清平,后宫和谐。堂前教子枕边教妻,皇后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也该背着人他来仔细地教,而不是上来就让她在外人面前没脸,这样并不利于皇后管束宫人。
但是想到刚刚的江昭仪,文帝心里有多少有些失望,道:“江昭仪恐怕是养不好息皇子了,不过息皇子已经虚岁十岁了,找个日子让他搬入春阳宫吧,挑些老实本分的下人去伺候着。”
林槿道:“是,臣妾会尽快安排下去的。”又道,“皇上怎么还没梳洗就出来了,臣妾伺候您梳洗吧。”
永安宫里,江昭仪坐在榻上盯着对面的一座十二扇的屏风,屏风上绣了万里河山,河山之中用相似的丝线绣了小小的半棵梧桐,以及梧桐之上的凤鸟。那是隐藏在万里河山之中的凤栖梧桐,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这屏风是在她进宫之前,中山伯夫人,也就是她的大伯母送给她的,既是隐晦的暗示,也是示好。她希望她在宫里,能做出一番本事来。进宫之前,江昭仪自己也是信心满满,她也确实坐到了九嫔之首,一宫主位的位置,还生下了五皇子,江昭仪自信自己的孩子有机会问鼎帝位。
但是现在,她突然不是那么确定了。
皇上真是冷静理智得让人害怕,后宫嫔妃里,她最受宠,但就算这样,皇帝宠她也宠得冷静克制,并不比别的嫔妃厚几分,根本不及坤宁宫的一半。他常去皇后的宫里,但并不是因为他心里喜欢这个女人,而只是因为她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