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金色的阳光照入玉漱斋的时候,娉婷被外面细细碎碎的响声吵醒了。
丫鬟青青说有人来看她。
她不情愿的起身,准备梳洗,却见青青一脸暧昧而羞怯的神色。
不禁想起昨晚夏侯琰抱着自己那一幕,想必都让她们看的清清楚楚。
好丢脸!
她们一定以为她和夏侯琰有什么,却不晓得他是她全天下最想撇清关系的人!
青青为娉婷梳好发髻,又插上一只步摇金簪,看着娉婷娇俏的脸,轻笑道:“姑娘真好看。”
娉婷没什么表情的看着铜镜。
她迷茫的脸色平静无波,没有一丝情绪在里面,身边的青青继续说:“一大早我就就瞧见厨房忙活的不得了,说不定是在为姑娘准备早膳呢!”
另一个丫鬟依依道:“可不是么,主公一向节俭,对膳食没有什么特别要求,想必是为了姑娘特意准备的吧,毕竟姑娘远道来,一路上辛苦,也是很不容易的。”
娉婷不语。
当她梳洗好出现在前厅,还是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就像青青和依依说的那样,一道道精致可口的点心一一呈现在她面前。
有白粥,和配白粥的小菜六碟,除此以外还有茶酥、桂花糕、杏仁酥等色香俱全形状精美的点心,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她愣了愣,还是不动声色的慢慢吃下早饭。
味道还算合她胃口。
比起前一阵连个馒头也啃不上,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为什么?
还不等她想明白,在她错愕的目光中一件件崭新的淡雅而做工精良的衣裙被呈上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随后而来的是一个相貌姣好的女子,她一身翠绿的长裙,身材婀娜,瓜子脸盘,峨眉淡扫,杏眼琼鼻,一脸柔媚的神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临时准备的衣服,有些仓促,不周之处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女子开门见山的说:“我是主公身边的侍妾,姑娘叫我小雅就行了。”
“这些都是夏侯琰叫人准备的么?”
小雅听了倒是一惊,眼前的女子竟然直呼主公的名字,毫无敬畏之意,难道她不知道主公是令天下风云都为之变色的人物吗?
昨晚听说夏侯琰回来,也不敢贸然打扰他,不料半夜夏侯琰竟派人传话给她让她准备衣物,她听说这次他带回来一个女子,却不知女子的来历,依主公的举动而言,想必对这女相当重视,于是赶紧安排这件事。
而主公虽然没有说这女子的身份,但是看她年纪轻轻,举手投足却透着一股高贵矜持的气息,想必不是王公贵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
主公这些年来虽然不是没有过女人,但多半也是露水情缘,或者逢场作戏,从不见他把女人带回府里,除了她自己——一种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让她在看到颜真公主的一瞬便充满了警觉。
再看娉婷,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红唇雪肤,修长的脖颈好似天鹅般优美,身材窈窕纤细,一双明丽的大眼睛好似秋水,虽然神情淡漠,却掩不住少女特有的迷人风姿。就算一张脸稍显稚嫩,不够倾国倾城,却也令人过目难忘。
虽然心中闪过好个几个念头,不过表面却仍然不失风度,她笑吟吟的说:“是呀。”
娉婷蹙眉。
夏侯琰叫人准备这些做什么?
讨好她?
完全不必要。
觉得有所亏欠?
根本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没错,应该是这样。
“姑娘,何不试试看呢?这些都是赵国最时兴的款式,昨天刚到我们这里呢!”
娉婷瞥了一眼那色彩缤纷而淡雅高贵的衣裙,但却提不起兴趣,敷衍道:“晚些时候吧。我第一次来这里,想到处看看,不知姑娘可否方便带我游览?”
肖雅抿唇笑道:“这可不行呢,我没有这样的权限,姑娘要是想这样,不如直接和主公说。”
夏侯琰要是答应,她何必要这样费周章?她的脑子一转,突然想起一个人,随即问:“那个红头发的将军在吗?”
“你是说夏侯雍将军?他倒是在的,姑娘找他有事?”
娉婷点点头:“可否帮我带句话,说我想见他。”
小雅道:“好的,姑娘。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好了,我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梅飞阁,”说着她看了看娉婷身旁的侍女,道:“你让青青或者依依叫我都行。”
“好。”娉婷难得有了一丝笑意,这个小雅还算是好说话。
既然夏侯琰那边行不通,只有再试探一下夏侯雍,看他能不能松点口。
果然过了不多久,红发张扬的夏侯雍便来到玉漱斋。
“公主找我?”夏侯雍开门见山,阳光照在他的红发上,晕了一层迷人的光芒,就连他的眼瞳,似乎也带着隐隐的红色。
他的嘴角微扬,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娉婷觉得,虽然他和夏侯琰是一丘之貉,但是他给人的感觉似乎好一些,不会让她厌恶的连看一眼都是多余。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他给她食物和水,在她最虚弱的时候救了她,让她有体力活下去,也许是因为他那红色的显眼的头发,看起来浮动而不安,但其实仿佛可以抓得住。
娉婷正要开口,夏侯雍却先她一步:“公主身体可恢复好了?前几****的脸色可是很吓人呢。”
娉婷没想到他回来这么一句,冰冷的心稍稍有了些暖意,不觉放松神经道:“多谢关心,我已经好了。”又道:“听小雅姑娘叫你将军,你希望我也这样称呼你么?”
夏侯雍笑道:“以公主千金之躯,这么叫称呼我我也担待不起,还是直呼其名吧。”
“也好,”娉婷道。她仔细的看着夏侯雍,夏侯雍也不遗余力的打量着她。
两人都想从对方身上获得更多的信息。
夏侯雍挑眉笑道:“不知公主找我什么事?”
娉婷吸了口气,道:“首先,我要那天谢谢你给我食物。其次,我要告诉你本公主向来恩怨分明,我欠你的人情,有机会自然奉还,但是你欠本公主的一百多条人命,我绝不会就此作罢,有朝一日,一定讨回公道。”
夏侯雍听了哈哈大笑:“好一个恩怨分明!我们就拭目以待吧,看看是不是有那么一天,看看你是怎么向我讨回这个公道的!”
和夏侯琰差不多狂傲的口气,娉婷心中冷哼一声,表面却没有被激怒:“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公主现在在你地盘上,自然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只不过有件事情本公主实在是很想知道缘由,反正本公主人已经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离开,总该知道你们为的是什么理由吧?”
只见夏侯雍笑意更浓:“知道公主找我,我就在想你是不是要问这个,想必这个问题也是最近一直困扰着公主?眼见公主为此犯愁,脸都瘦了一圈,在下也是于心不忍啊。”
娉婷笑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生死有命,本公主哪怕不能活着回去,好歹也要做个明白人。”
夏侯雍摇头道:“公主金枝玉叶,夏侯氏怎么敢对公主不敬呢,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娉婷挑眉:“什么叫做不得已而为之?本公主倒是很想听听你们的不得已?”
夏侯雍叹息一声,道:“从我个人立场,也不希望公主卷入这场纷争,只不过这乱世中大家各为其主,各有为难之处,你贵为齐国公主,对这些争斗应该也见怪不怪了吧?”
“夏侯氏的野心天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的。”娉婷冷笑道:“只不过以现在你们的实力想要和我大齐或者楚国作对,还不够实力。要夺这天下,好歹也先颠颠自己的分量,不要自作聪明的以卵击石,咎由自取。”
这话虽然很不客气,不过夏侯雍也没动怒,而是保持冷静道:“公主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在下倒是想听听在公主的眼里这天下的情势到底如何?”
娉婷冷声道:“普天之下谁没有野心呢?齐国、楚国、赵国都很强大,各自雄踞一方,可是他们却都不满足,用各自的方式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相互制约,一旦有机会,都想将对方除掉,一统天下不是吗?
齐国地大物博,兵强马壮,镔铁铁骑名震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内部的的权力争斗十分激烈,诸位王子野心勃勃,巴不得能早日登上王位——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也是我大齐的隐患;
楚国地处中原要喉,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资源丰富,国富民强,楚桓王又是一代明君,宏图壮志,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一旦有朝一日厚积薄发,必然势不可挡。
而赵国虽然偏远,却与西域各国关系密切,得到了无数富饶小国和藩王的支持,实力不容小嘘。后方补给充足,若是爆发战争,最不用担心的就是赵国,可是一旦战争结束,稍有分摊不公,就会引起内讧,到时候也是一盘散沙难以成大气。”
“说得好。”夏侯雍拍了拍手道:“公主身在深宫中也能对当今天下有如此见解,真是不简单啊!在下佩服之至。”
娉婷挑了挑眉,又道:“你我都知道,和亲这种古老的方式不知流传了多久,作为皇帝的女儿,被以和亲的目的嫁到他国再普遍不过了,本公主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但是夏侯氏明知我要嫁的是什么人,又何必从中阻挠?你们是想要与长阳王为敌么?长阳王是什么人,想必你也听说过,你大哥虽然强悍,可也未必是他对手。”
没错,长阳王别的不说,光是他手下的杀手组织“影”就叫人闻风丧胆,这世上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不知有多少都是“影”的杰作。
没有人敢和长阳王作对。
与他作对是死路一条。
当然,现在的夏侯氏显然不是这么认为,因为在他们的计划里,他们根本不需要与长阳王面对面的过招。
他们都知道与这样的人起正面冲突实在是很糟糕,是能避则避的事。
“你说的不错。”夏侯雍懒懒回答,并看不出有什么紧张:“长阳王那种角色,阴狠冷酷,手段异常,一旦有什么动作,杀伤力绝对比楚桓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知道,那你们还……”娉婷不解。
却见夏侯雍的眼神中充满了狡黠,嘴角勾起的那一抹笑容突然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在她脑海里产生——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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