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慌乱,是他们府上的常态。久而久之,人心涣散,思绪不宁,办事常常出错,糜珍的富商丈夫因此丢失了很多机会,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不仅如此,长久的恐慌让人的情绪也开始失控,越来越暴躁。糜珍的丈夫经常喝得烂醉来麻痹自己,而原本和蔼的婆母也开始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祸害家门的妖孽,甚至不让她自己养儿子。
然而就在两个月前,糜珍的婆母再也没法指着她骂了。守夜的丫鬟听到她的惊呼闯入房中的时候,她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了地上,从此便中风了,平素里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以后一个月没到,人就没了,竟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糜珍此来,就是请牵情阁查出府宅不宁的原因。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是现世报,或是有鬼怪妖邪作祟。糜珍已经排除了第二种可能,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天道降下现世报,也不至于累及一府上下。
“你们为什么不搬家?”良棋问道。
糜珍苦笑:“我们当然想过外出避祸,夫君曾经在友人家借住了一段时间,照理来说情况应该好转,谁知道精神却越发不济,还不如住在自己家的时候。”
“那你呢?”楼半夏看着糜珍的眼睛。
糜珍是妖,总该有些旁的方法。孰料,糜珍只是摇头:“我也不行,一旦离开家太久,身体就会变得虚弱,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回去。事实上,已经不只是我们一家人了,附近的几户人家似乎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是不如我们家严重罢了。”
只是大家都忌讳着这些事情,不肯让外人知晓,只得自己承受着而不敢说与旁人听。
*
糜珍是富商之家的夫人,居于城西陌柳巷,附近的人家也都是差不多的身份。曾经这里是被百姓艳羡的豪宅府邸,家家户户不说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也绝对差不到哪儿去。
如今,陌柳巷却是一片死气沉沉。家家户户门庭冷落,虽然门户设计得精致大气,门匾高悬,但总让人觉得蒙着一层浮灰。路边的柳树也病歪歪的,叶片无精打采地垂着,如同日薄西山的老者,全然没有别处柳树的活力。
走进去不多深,一户人家的高墙之内传出妇人的惊呼之声:“你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过来啊!”随即便是仆妇们兵荒马乱的声响,然而死寂的气氛却没有因此而松动。
见楼半夏驻足,糜珍也停下脚步,解释道:“这家的一个姨太太疯了。”
楼半夏点点头,随着糜珍的脚步继续前行。这里的气息让人难受,明明没有接收到任何的信息,心绪却开始波动。良棋悄然握住听书的手,偷偷深呼吸一口。
糜珍最终停在挂着“梁宅”门匾的宅院前停下,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楼半夏抬头看天空的月亮,朦朦胧胧,如同被雾气笼罩。
进入梁宅,如糜珍所说,宅中并没有属于鬼怪妖魔的气息。从大门走到堂屋,路上没有遇见任何的仆婢,这对一个富贾之家是十分不正常的。糜珍也有些尴尬:“自从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没有签卖身契的仆婢我就让他们走了。”
楼半夏点点头,糜珍这样做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那些离开梁府仆婢,有没有出现和糜珍夫妇出现一样的症状。
目前开来,受到影响最严重的就是梁府已经身亡的老夫人,故而糜珍首先将楼半夏等人带到了老夫人生前居住的院落。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梁府,甚至是整个陌柳巷,那就是死气沉沉。在这里,连植物都蔫儿哒哒的,除了人之外,连只活物都看不见。
老夫人的居所并无不妥之处,风水上也没有冲撞,更没有邪煞之气,不该出现惊扰主人的情况。
看楼半夏等人摇头,糜珍更是愁容满面。让楼半夏四人奇怪的是,他们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情况。对此,糜珍解释说,为了让他们在府中查看不受拘束,所以她在府中施了昏睡诀,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不会来打搅他们。
听这个解释,似乎也说得通,但总有哪里让人觉得怪怪的。
糜珍是梁府正儿八经的女主人,要让别人不要打搅他们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而且,为什么她要在入夜之后才去牵情阁?她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到来,是为了掩饰她自己的身份,还是另有原因?
“夜色已深,几位不如今日就在府上住下,也免得奔波。”临近告辞,糜珍留几人住下,竟然连厢房都已经准备好了,看来是早有这个打算。她想要把他们留在府中,为什么?让他们身临其境,亲身体验一番吗?
楼半夏吹灭灯烛,和衣躺下,眼中却没有睡意,神思清明。
不多时,一股伴着海腥味的淡紫色烟气从门窗的缝隙中涌入厢房之中。楼半夏警觉地屏住了呼吸,在自己身上布下了一层结界,让自己免受其影响。表面上却是闭上了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一股阴冷的妖气铺天盖地而来,楼半夏瞬间紧绷了起来,强忍着维持熟睡的姿态。
令人不适的气息迅速逼近床边,就在来人即将碰触到楼半夏的身体的时候,楼半夏蓦地抓住了他的手。来人一惊,当即后退,却为时已晚。听书、姽画、良棋破门而入,断了他的退路。
当糜珍察觉到动静“匆匆赶来”的时候,厢房内已如暴风过境,一片狼藉。
意图偷袭的妖物被听书和良棋合力拿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了?”糜珍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走到楼半夏身边,“他是……啊!”
糜珍话音未落,楼半夏已然掐住了她的手腕。糜珍吃痛,松手扔下了匕首。
“你大费周章将我们引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楼半夏的语气冷得能撒出冰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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