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的这头便是林家堡垒的正堂。
当年,北疆王长子在北疆城中折损于苍羽人手上,北疆王爷悲痛欲绝,却也接受了沉痛教训。那年,北疆城肃清过一次苍羽细作。可仍旧不能让王爷心安。北疆王找到长风镖局林家,与林氏夫妇定了一个随时会启动的人镖。
长风镖局林大当家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与王爷商定了一个两人都觉的妥帖的接镖的法子,便是在林家堡垒与王府之间建一条暗道。
林大当家最是擅长鲁班之术,他与两个入室弟子林恪和童望春去一同修了这条暗道。王妃室内的机关术却是林大当家一人布下的。
林大当家在王妃内室设计的机关门只能启动一次。莫姑姑启动了机关,就再无法利用机关锁开启第二次。这暗道通向林家正堂的暗门,也是只能从暗道内部开启。林家堡的人无法打开这道门。
启用这条暗道,自这暗道出来的人,是王爷本人,林家堡上下任王爷差遣。若非王爷本人,长林镖局要保护从这条暗道出来的人安全到达圣都,找一个酒楼的掌柜接头。
林家堡自从与王爷定下这人镖,林夫人与林大当家就将卧房搬来了正堂的后室。保证正堂时时有人在。只暗道建成三年,从未出来过人。可林大当家与林夫人仍旧信守着约定。
这日,一大早起来,林夫人在正堂前厅打完一套拳脚,这眼皮就一直跳的厉害,很是不得安宁。恰巧今日又是镖局对账的日子,林夫人便是让人去草庐请了邹先生来,邹先生把了脉,并无大碍,开了两幅安神茶。又说想去结义堂看看老朋友,林夫人心便打发人陪邹先生去了。
这结义堂实际是一处祠堂,安放的都是长风镖局死去的镖师及家人的排位,江湖儿女,本是浮萍漂泊,随遇而安,长风镖局立这样的祠堂,使得他们得享后辈香火,这是义举,因此叫结义堂。
邹先生原也是长风镖局的镖师,后因腿伤留了隐症,才不能走镖。在北疆城内建了草庐,行医济世。他虽有妻儿,可百年之后,他更愿意入这结义堂,这里有他的父祖先辈,兄弟姊妹,虽无血缘,却能交付生死。每次来林家堡垒,他都要来结义堂,上炷香,与他们说说话。
林大当家的两个弟子都已独当一面。大弟子林恪性子古板严肃,凡事守礼守制;二弟子童望春性子开朗飞扬,行事随心所欲。二人都对长风镖局感情很深,都是孝顺恭敬之人。
对完帐,二人见林夫人精神有些涣散,便是嘘寒问暖一番,童望春又拿了走镖时得的上好丸药,献宝的给林夫人。
“你这猴崽,这丸药虽好,却是专治外伤,哪里能病急乱投医。师娘没事,邹先生开了安神茶。只是师娘今日神思不安,总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林夫人叹了口气道:“恪儿,你派去打听战情的人可有回来。”
“未曾,城中一切安定。徒儿愚见:苍羽此次起兵,在于粮草。”林恪也挂心师母身体,自然有所隐瞒,他的人已经回来报告:沈将军在城外受到了自己人的攻击,姑爷受了重伤。这样闹心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在这个时间告诉师母。
三人正说着话,忽听一声巨响,那处一直没有用到的暗道门轰然开了!林夫人豁的起身来。两个徒弟也是急忙跟了上去。
王妃抱着一个奶娃娃,身后又跟着一个孩子,狼狈的扑了出来。她忙上前扶住。
秦瑛见是姥姥,用力的扑上前,哇的大哭起来,胖嘟嘟脏兮兮的小手指着暗道,大哭大叫:“姥姥,娘亲,姥姥,娘亲!”
林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没看到女儿。搀扶着王妃的手禁不住的颤抖,又勉强抱起自己的外孙女。
林恪守礼,只去抱起秦瑛,童望春也是接过了小郡主。
“素女,青娥!”素女和青娥是一对双生的姐妹,原是走江湖卖杂耍的。与林夫人有机缘,便认了林夫人做干娘,二十几岁一直留在林家堡垒侍奉林夫人,报答旧恩。听到疾呼他们,便是忙不迭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冲了进来。
“去救君怡……她在暗室床板下……中了毒……快去”这是王妃晕厥前所说的话。
青娥与素女忙接了两个孩子与王妃去安置。林夫人与两个弟子进了暗道。
暗室里,林夫人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亮,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那张凌乱的床上,她不知这是王妃故意为之,只一颗心沉了下去,大惊失色的冲了上去,双手颤抖使不出力气。她是走南闯北的镖师、女侠客,此刻面对女儿的生死安危,竟也是如此的方寸大乱,不能不已。
两个徒弟见师娘如此,忙上前挪开那床板,见师妹整齐的躺在那里。林恪见师娘如此状态,正犹豫如何动作。
扶着师娘的童望春知道,这个师兄是在顾及男女大防,很是着急气愤:“都什么时候了,救人要紧。”
林恪爷不再顾及,便把林君怡背了起来。他们一出去,就关闭了正堂的暗道门。
林恪命人将正堂的里里外外检查清理后,把整个正堂以及与正堂连接的五间房屋的门窗都由外面封锁了起来。
邹先生为王妃诊脉施针,留青娥在跟前照顾。由内室出来恰是林恪背着林君怡回来。邹先生又跟了去左厢房,林夫人看着邹先生为女儿把脉,只觉时间漫长,又不能打扰。邹先生却又重新诊了好几遍,才起身,表情严肃的摇摇头:“夫人出来说话吧。”
林夫人忐忑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儿,随邹先生去了外间。
“君怡如何中毒,要等王妃醒来时细问。这毒,老夫还不敢太确认。”邹先生年过花甲,年轻时走南闯北,这样的毒,这样的病人也只在医书上见过。
“那王妃,何时能醒来。”林夫人内心焦急,声中带着哭腔。向来雷厉风行的侠女,此刻慌乱至此,林家的事务都暂交给林恪主持。
“王妃只是脱力晕厥,老夫已经施针,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能醒。”邹先生昏黄的双眸中已是布满泪水。
自打他出镖伤了腿,行动多有不便,就在北疆城中做起大夫,开始无什么声名,草庐很是艰难。都是林镖头夫妇拉扯。君怡,是他看着长大的,最是聪慧乖巧。君怡出嫁前,总喜欢去草庐帮他。他早已经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她如今遭此大难,他在心中默默祈祷,不是他想的那样,可万不能是那个毒的。
果真,一盏茶的功夫,王妃便是醒了过来。邹先生与她细细问了林君怡如何中毒的情况,王妃知道要紧,说的非常详尽。
邹先生听完,沉痛的摇摇头,握紧的拳头捶向梨木桌子。“果真如此。竟是那样的毒,那样的毒可怎么来了北疆城!”
林夫人拉住邹先生的衣袖,心知是大大的不好。却又带着一丝的渴盼与希望看着邹大夫。
“君怡中的这毒来自西陵,冰极山上蓝雪蟾入药做的护心丹,药效是普通护心丹的三倍,不但能护心脉,还能强壮经脉。冰极山的第一宝是冰极雪莲。磨成粉末后用雪水化开,与这蓝雪蟾做的护心丹配在一起,摇匀了静放六个时辰,便是天下第一奇毒摄魂香,香味甜腻如桂花却比桂花香味更浓郁,中毒之人先是口干舌燥,接着失去知觉,失去心智,三日后而亡。”邹先生摇摇头:“这毒,毒性虽大,香味虽浓郁,却不易挥发。只有凑近的人,才会闻到,这种毒,在北疆是无解的。”
“邹先生,这些症状描述的如此详尽,君怡又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为何会无解?”王妃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王妃,若此时在西陵,又恰好有蓝雪蟾、冰极雪莲、以及那冰极山神女峰上的温泉水,又能在两日内制出解药,是有解救之法的。可是……”邹先生也是心疼的老泪纵横,他是看着林君怡长大的。邹先生摇摇头。
“邹先生,王府冰窖里有冰肌雪莲粉。请邹先生一定想办法让君怡拖到我们送她去西陵。”王妃悲痛大哭。
林夫人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双眸失了往日的神色,绝望如无底的黑洞,啃噬着一个母亲的心。她听到王妃的话,又期待的看着邹先生。
邹先生抱拳:“王妃大义,老夫丁当尽力而为。”
当北疆王爷带人感到王府时,正有王府侍卫推开了大门,浑身是血,跌跌撞撞的出来。
北疆王爷飞身上前扶住那人。
“统领,统领……死……”那名侍卫只吞吐说了这么几个字,便是晕死了过去。北疆王爷顾不上他,带人冲了进去。见到有侍卫们都各自为营的对峙的,也有两个背靠背的。
整颗心凉透了,他的王府卫兵……都是从圣都带来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北疆王爷大喝一声:“追随本王的,放下兵刃。手持兵刃者,杀无赦!”北疆王府府兵五百,卫兵两百。北疆王爷只带三十人冲进来,他在赌,叛者是少数的。果见大多数的士兵放下了手里的兵刃。王爷身边只两人近身保护,一行三十一人冲了进去。将那些没有放下兵刃者剿杀。而那些放下了兵刃,又决心誓死保卫王爷的府兵、卫兵也冲了过去,赤手空拳缴械却不用,有的人因为这样丢了性命,可仍旧有赤手空拳者愿意往前冲。
北疆王见那些忠勇者举动,心中热血沸腾;见那忠勇者倒下,更是怒发冲冠,手上的力道和速度加快了。离了两个近身保护的人。
就忽见一个原是放下兵刃的士兵,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尖利的匕首,超北疆王刺去。北疆王正是大怒,也不躲,竟是任由这把匕首插入他的左肩,王爷双手提拳,一起发力,将那人捶的脑浆崩裂。
王府之乱平息下来,北疆王爷急切的进到内室,室内横尸皆是身中数箭,不见王妃与郡主踪影。又见莫姑姑的手死死握着那封锁机关门的暗锁,不由心安几分。不顾身上的伤,冲出门外,上马朝林家堡垒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