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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正辉有点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赵红霞,然后朝边上错了一步。身后的女警上前,揪住赵红霞的胳膊,将她拉了出去。
蒋正辉抬脚怼上门。
“放了?”马小乐拧着脖颈子,盯着蒋正辉。
“放了。”
蒋正辉越过马小乐,在原来马小乐的位子上坐下。
马小乐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后脑,悻悻地走到桌前,有些犹豫地在原来赵红霞坐过的椅子上,有些缓慢地坐下,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蒋正辉。
蒋正辉在看桌上的笔录。
“有这么问话的吗?”蒋正辉问,没抬头。
马小乐眨巴了几下眼睛,“你是说不按牌理出牌吧?”他嘴角露出调侃的笑,朝后撤着身子,很实在地靠在椅背上,拉长了声音说,“有哇。”
蒋正辉抬头,看着马小乐,但似乎在想着什么,也似乎在等着马小乐接着说下去。
马小乐突然欠身,盯着蒋正辉,“远在天边。”他的声音很厚,很轻,翻眼看着蒋正辉。
蒋正辉微笑地看着他,点点头,然后把笔录纸调过来,推到马小乐眼前。
马小乐看了一眼蒋正辉,又低头扫视着笔录纸一番,然后抬头狐疑地看着蒋正辉。
蒋正辉用手掌在他的脑袋上轻怼了一下,“这个不学。”
没笑了下意识地朝后一撤。
蒋正辉抓起桌上的笔录纸,翻到最后一页,扯下,边卷着,边朝门边走去。
马小乐看了看桌上一叠空白笔录,又看着开门出去的蒋正辉。突然起身,跑向门口,伸脚挡住就要关上的门,侧身挤出。
走廊上,快速地朝电梯口走去的蒋正辉一扬手,“找尤再吉。”声音短促、坚定。
马小乐紧跑两步跟上,侧头,“跟我说话吗?”他问,显然有些故意,因为蒋正辉先前那样离开。
蒋正辉站住,看了马小乐一眼,然后又抬头环视了一番,耸耸肩,继续朝电梯口走去。
马小乐紧跟着走过去,在门关上的前一刻,挤进电梯。
电梯里就他们俩。
“为什么?”马小乐追问道。
“赵红霞演过贾根生的电影。”他指了指手里的笔录,然后指点着马小乐。
马小乐一脸地沉思,“《无耻小混蛋》?”他伸手欲拿笔录,问,“贾根生的?”
蒋正辉把笔录给他,有些凝神地说,“不错。现在贾根生不知死活,那么尤再吉应该是知道这个出现在冯靖宇被杀现场的女人,赵红霞的。”他转向马小乐,似乎在等着马小乐给自己一个肯定,说道。
“经纪人管这个?”马小乐依旧是疑惑重重地问道。
“也许他不管,但他一定管着管这个的人。有一句台词,那叫特约,一般的特约就应该是有合同的。”蒋正辉看着马小乐,一脸希望他明白的表情。
马小乐有些佩服蒋正辉,因为过目就记住了笔录中的这么多细节,这就是能力。所以,贺老板始终对蒋正辉网开一面。可是他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而且仿佛记得蒋正辉告诉过自己,影视圈乱得很,什么合同更是分了许多种,特约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应该不会是什么重要角色。
“我看没什么要紧的,演一个贾根生的电影,跟凶杀能扯上什么关系?”马小乐本来不想讲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出来了。
“因为跟我有关系。”蒋正辉语气有些低沉地说。
马小乐心里“咯噔”了一下,此前师父蒋正辉与自己叫做“猪头三”的何以钦还在就为什么找私人报案这一不寻常的情况争执,而师父的态度似乎是在竭尽全力的择清这之间的关联。现在又为什么自认“倒霉”。
“胡思乱想了吧,师父。”同样是脱口而出。他见蒋正辉还在沉思中,就说,“赵红霞不用问就知道是干什么的,连外围女都算不上,就是个鸡。”他观察着蒋正辉的表情,正要接着说下去。电梯停了。
马小乐欲出,见蒋正辉依旧伫立,就收了脚。
蒋正辉恍然,猛拉着他迈出电梯。
“您没事吧,师父?”马小乐的话里透着关切和疑虑。
“我能有什么事?”
“两个案子都是找你报的案,没错。可赵红霞就是个打着钟点工的幌子给雇主提供***的女人,只不过碰巧演了贾根生的电影而已。而贾根生又碰巧刚刚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罢了。”
“而已,罢了?”
“嗯。还能有什么?”
“不知道。”
“还是。”
“尤再吉。”
“师父。我知道您对师娘和师妹的事耿耿于怀,也知道尤再吉在这事上很有可疑,但是……”
“尤再吉,我再说一遍!”蒋正辉显然是怒了,声音大得简直前无古人,弄得院子里来回回的警察们不由地朝这边看过来。
马小乐鼻子里出了股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手机来电的声音响了。
两人相互看着。
俄顷,马小乐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急忙逃出来,朝蒋正辉耸耸肩,朝旁边走了两步,看向电话。接着回头看了蒋正辉一眼,犹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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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钦打这个电话虽然不能说是深思熟虑,但也是经过一番审慎地计算的。他刚在贺鼎新那里碰了钉子,万事还是小心为妙。他知道蒋正辉是贺鼎新带出来的徒弟,两人有着天然的血亲。虽然自己的来头也不容小觑,但毕竟这是顶头上司,话语权要比自己隔着几层关系,而自己目前还没有足够的本钱跨越的贺鼎新的“上峰们”也有用得多。每当想到如此,他就凭空,当然也并不是那么的凭空地生出些郁闷来。蒋正辉原本是对自己没有威胁了的,因为他为了老婆孩子的车祸放弃了追踪毒枭“二大爷”,结果受了处分贬到派出所当刑警了,但贺鼎新一直维护着他,好像整个刑警队没他不可似的。而且明里暗里的一直这样。贾根生案现在看来确实是一个案子了,原先自己在心底里觉得这就是一个玩笑,现在看来它不仅是一个案子,而且是一个充满光环的平台,爬上去了,就会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如果在自己领导下顺利破了,那贺鼎新副局长的位子,自己肯定是手到擒来了。因为,再有半年贺鼎新就退休了。还有直击自己痛点的是,可以省去很多钱。钱,一直是他最深的痛。从警十余年,自己手头不是没有钱,但远远不够铺到副局长的交椅跟前。所以,他打定主意要争这个案子,要争赢了这个案子。他深知退休前的最后疯狂,说不准这个有时候很圆滑,但有时候又极其刺头的贺鼎新到头来会做出什么勾当来。他要布局,现在就得布,而且是充分利用这个贾根生案。这个现在看来具有强大社会效应的绑架和谋杀案。虽然蒋正辉得了报案的先机,但他的情绪似乎并没有那么亢奋,而且变得好像有点神经质起来。蒋正辉的这点表现,在自诩善于察言观色的何以钦眼里,是全然看得透透的。最少,他自己这样认为。他盘算着,也好,你贺鼎新不是用“案发地在他的辖区内”为理由让蒋正辉留在案子里了吗?我就釜底抽薪,用马小乐这个菜鸟来等你的行差踏错。在何以钦现在看来,蒋正辉完全不在状态,而且几次将案件侦破的方向朝这尤再吉身上引,似乎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从马小乐那里应该能探知一二。如若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思路来,那此番的贾根生案的侦破,那无疑是一石二鸟。不管怎么说,他对马小乐还是有信心的。虽然他并不清楚马小乐一个富二代执意从警的真实原因,当然,他相信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而且认为马小乐说的自小喜欢警察,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社会公正等等纯属扯淡,但这一切并不重要。只要马小乐在这个案子上对自己有用,那么自己的成算就多了三成。是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也。所以,他要在下午的媒体见面会之前跟马小乐谈上一次。所以,他打了这个电话。
此时他正站在三楼自己办公室的窗前握着电话,看着院子中跟蒋正辉一起,同样举着电话的马小乐。等着,等着他和蒋正辉的反应。但他实在不知道马小乐是怎么看他,又会怎么对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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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猪头三。”马小乐朝蒋正辉晃了下手机,低声说。
蒋正辉无声地一笑,扬了下下巴,然后转向一旁。
马小乐嘴角拧了拧,按了下接听键,然后把电话举到耳边,“何队,有什么指示?”声调平和中透着点冷漠地问。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电话里,何以钦很是热切地说,但命令的语气还是贯穿着的。
马小乐没有立时回答,转而看向正看向自己的蒋正辉。
蒋正辉的样子显得有点无聊。
马小乐指指电话,又朝身后的办公室方向指了指。
蒋正辉略一沉吟,点点头。
“好吧,马上到。”马小乐说着关了电话,朝蒋正辉歉意地笑笑,转身朝办公楼走去。
蒋正辉转身朝三楼何以钦办公室方向看了一眼,沉吟了一下,接着转身仰头望着半空。他找马小乐干什么?他问自己,但他不用问也知道何以钦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是,他止不住自己去想。他从来没有把何以钦当做仕途上的对手,因为他就没有考虑过仕途。但五年的卧底给自己的职业生涯所创造的机会,结果毁于一旦,怎么说,都还是令人有些郁闷的。他跟马小乐共事才半年多,对马小乐说不上什么,但喜欢还是有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允许马小乐叫自己,或者把自己当做师父。马小乐是个有脑子的人,刚才的说辞虽然看似一番普通的对话,可里面似乎还有这更多的东西,这,蒋正辉是能听出来的,虽然他并不明确那更多的是什么。当然,他从心底里更加看不起何以钦起来,“娘的,背后打黑枪,算什么男人。”他心里马着,发动了汽车。就在他挂挡加油,准备放下离合的时候,电话响了。
他推回空档,拿出电话。
是法医成茵。
“蒋队。”电话里,成茵的声音清凉而绵长。
“哦,成警官,是我,蒋正辉。”
“你在哪儿?”她并不等蒋正辉回答,接着说,“请来一趟法医室。”语气好像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