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几乎是转眼便到我将要出嫁的日子,大红的嫁衣已经送了过来,鲜红的颜色仿佛是我最喜欢的凤凰花,锦衣上也绣着一朵一朵的凤凰花,阿娘说这是因为我未来夫君对我的喜爱,特地打听到的我的喜好,但我看着那件嫁衣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趣。
前几日我不知是不是重病未愈,还是真的摔坏了脑袋,竟在认识和尚的第二日就开口说出了那样的话,一点都不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阿娘经常这么骂我,嫌我太过痴傻,惹出不少笑话,一点都不像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以后一定不会有人愿意娶我这个傻丫头回家。
阿娘说的没错,和尚确实不愿意娶我,他对我的话狠狠地皱了皱眉,退后几步避开我的手,说了一句“施主自重”便转身匆匆离去,背影离去的那么快,似乎很怕在和我扯上什么关系。
我绕着垂在脸颊边的发丝,趴在桌上看着那件华美的嫁衣,我最喜欢的颜色,上面还有我最喜欢的凤凰花,可我偏偏一点都不喜欢,阿娘说嫁过去之后我什么活都不用干了,整天只要和夫君吃喝玩乐,或者我自己吃喝玩乐就行了。
那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可现在我却一点儿都提不起劲来,阿娘觉得我太笨太傻了,戳着脑袋骂我,说我现在这样是常有的事,每个将要出嫁的小姑奶奶个都会像我这样,只不过我太笨了,人家很快都能想通,而我却不行,因为我太笨太傻了,怎么样都想不通。
若我聪明一点就好了,说不定我真的能想通,不用嫁给那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人,不用现在坐在这儿唉声叹气,被阿娘戳着脑袋骂傻。
我为什么这么笨?
我对自己发着脾气,捶着自己的脑袋,一抬头却又看见和尚从窗外走过,他似乎很喜欢我房前的那一池白荷,我读过的话本子里提到过佛家,佛祖坐的就是白莲,我瞅着他那头好像也是一朵白莲,说明佛家是很喜欢白莲的,也幸好因为这样,我可以偷偷趴在窗边看一看他的背影。
太阳底下,和尚站在池边看了白莲很久,我躲在窗后看了和尚很久,直到和尚终于转身离开,我才慌忙躲到一边,不小心扭到了酸痛的脖子,只听到轻轻的咔嚓一声。
因为脖子扭伤,婚礼之后往后推迟了半个月,阿娘阿爹对此很是恼火,阿娘倒还好,除了对我发脾气之外还很心疼我的脖子,阿爹是真的很生气,戳着我的额头骂起了我许久,后来我才知道阿爹为何如此生气,因为婚期降临,我却一而再的受伤,定亲的那户人家似乎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托媒婆来向阿爹说了几次,语气中隐隐有几分退婚的意思。
阿娘十分担忧,若我真的被退婚,说不定以后就很难嫁出去了,身为一个小姑娘,名声受损是很难让人接受的事。
我却有种将要解脱的感觉,如果真的嫁不出去也是极好的,我就不用再如此苦恼了,即使我不聪明也不用想的这么辛苦了。
我盼退婚书盼得很辛苦,同时也对这户从未谋面的夫家有了几分好感,真是在我最苦恼的时候伸出了最大的援手啊,而且听说因为这件事阿爹和媒婆谈了好几次,和尚有想要告辞的意思却被阿爹一直拒见,只好留在家里暂住,每天诵经念佛。
阿娘为了让我的脖子早日康复,不受到夫家的嫌弃,还特意去向精通医理和尚求来了一副膏药,说是独家秘制,专门调制的,我捧着那张和尚亲手写下的药方,每天在梦中也能笑醒。
过了几日,我脖子涂上了和尚写下的药,不过几日便好了,但退婚书没有等到,却等来了夫家要带人来见我的消息。
“阿花,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阿娘看着我满脸愁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我家的阿花怎么这般命苦,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命,却又扭伤了脖子,如今还快要被人退婚了,怎么这般命苦啊。”
“阿娘,你别哭了。”我心中十分不好受,阿娘是家中最疼爱我的人了,但我此时心里还存着希望那家人快点退婚的想法,看阿娘哭成这样,我心里有了几分愧疚。
“阿花!”阿娘立刻握住了我的手,“你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啊,这次可是你未来的婆婆和夫君要来见你,不得马虎,他们家的势力太大,若是攀不上这门亲事也就算了,娘就怕你这个迷迷糊糊的性子,万一得罪了那家人可怎么办?”
“未来婆婆,和夫君?”我愣住了,怎么还来真的了?不是直接退婚就完了吗?不过我估计他们也不会看上我这性子的,也是因为听到我美貌的传言才定下了这门亲事,若是看到本人,我可不觉得那位未来夫君会看上我。
被阿娘牵去了大堂,我这次规规矩矩的连头都不敢抬,因为做在主位上的阿爹眼神实在太犀利了,仿佛能在我的身上瞪出洞来,虽然我是极想退掉这门亲事的,但可不想惹怒阿爹,让我最后也没好果子吃。
阿娘牵着我在座位上坐下,我偷偷的瞟向对面,只看到一个表情比阿爹还要严肃的大娘,和一个同样身穿锦衣华服的公子,样貌没怎么看清,我就已经被那位大娘严肃的表情吓得低下了头去,不敢再抬头。
耳边阿爹阿娘和那位大娘还有媒婆在谈些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但大概意思都听懂了,就是那位大娘想退婚,嫌弃我晦气,阿爹阿娘在拼命为我说好话,说的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反正我从来没有织出过三匹华锦,反倒弄坏了不少织布机,也没有做过一顿饭菜,吃倒是吃了不少。
听到最后,我都有些昏昏欲睡了,看她们谈的兴起,大概不会注意到我,我就用一只衣袖遮掩,偷偷的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娘。”忽然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声响起,把我吓了一跳,瞌睡虫都惊跑了几只,这个声音如同泉水涓涓,很是悦耳,我偷偷放下衣袖看去,是那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终于开了口,刚才没看清,此时终于看清了,眉目俊秀,带着几分书生气,有种温文儒雅的感觉。
“我倒是觉得,这门亲事是不错的。”
这话喜了阿爹和阿娘,连连符合夸赞他有眼光,却是让我和那位大娘的神情一变,惊愕的看着他。
那位公子却不再看我,转而看向了那位大娘,含笑说道,“娘,既然是我们先求的亲事,定下的亲事,此时反悔有辱身份。”
“可是……”那位大娘还有几分迟疑,我连忙在心底的祈祷那位大娘赶紧在说些什么,总之不要娶我就对了,却听到那位公子又开口道,“况且,我觉得这位姑娘也是很不错的。”
我一噎,看到那位大娘对我看了一眼,随后便无奈的点了点头,似是妥协了,无疑是对我一个重击,而那位公子却转过头含笑看着我。
“姑娘,我叫叶桉树,字子安,还未曾请教芳名。”
“我,我叫阿花。”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好呐呐的报出自己的名字,却被阿娘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这孩子说些什么呢。”阿娘掩唇笑道,“人家问的是你的大名啊。”
“可是我忘了。”我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却听到一声轻笑,转头看见叶桉树满脸笑意,心底微微有几分恼意,他这是在笑我愚笨吗?
“姑娘的性子真是可爱。”面对尴尬的阿娘和有几分怒意的阿爹,叶桉树却笑着夸我道,成功化解了两人脸上的神情,又笑开了,热络的攀谈起来。
我忽然闻到一股檀香味,只有和尚身上才有的味道,连忙向门口看去,他果然就站在门口,依旧是面无表情,不喜不悲。
几日未见,他似乎一点没变,可我却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缓缓的经过我面前走向阿爹,一眼都未曾瞧过我,开口缓声道,“多谢花施主近日来的照料,贫僧准备告辞了。”
他要走了?我一惊,心里猛地一空,失手打翻了手旁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