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讶得看着面无波澜的和尚,心里莫名的酸涩,他肯定是因为我才会想立刻离开这里,不想再与我扯上任何的关系,想到以后就会再见不到他,我竟忍不住眼眶泛红。
“大师怎么走得如此急切?”阿爹带着笑问道,看来婚事尘埃落定,让阿爹很是满意,语气里都带着笑意,我垂下头捏着衣摆不敢在去看和尚的表情。
“贫僧为渡遍世间冤魂,行走世间,怎能安于平静。”和尚这样答道,说得我心中愈加难受,他为世间苍生而活,又怎么会看我渺小一人。
“大师说的不错,胸襟让人佩服。”阿爹接着说道,“不过大师救了小女一命,无疑再造之恩,如今小女婚期将近,怎么也得款待大师一番才行。”
我抬起头去瞟和尚,他脸上依然不喜不悲,只是略有几分为难,为难,他连我的婚礼也不想参加,也是,他不是凡尘中人,肯定是觉得这种事太烦扰了。
我又垂下头,听到大娘大爹一起劝和尚留下,和尚性情冷淡,推辞几番后只好应允,我却是闷闷不乐的坐在座位上,和尚留下参加我的婚礼,我的心比刚才还要难受百倍。
直到叶家的人要走了,阿娘拉着我去送别我才反应过来,扭扭捏捏的跟在阿娘身后不想再看叶桉树一眼,阿娘却一直把我往前面推,笑着说让我与未来夫君告个别,我真是弄不懂了,这就是阿娘说的女子要矜持吗?
我别着头不肯看叶桉树,他却一直笑着看着我,还故意绕到我面前看着我笑,好像除了笑他就没有其他表情了似的,笑起来虽然也不差,但还是没有和尚那般震人心魄,反而看的人心烦。
“三日后。”叶桉树如泉水般的声音纯质无害,“阿花,等着我来娶你。”
我扯了扯嘴角,别过头不想理他,却被阿娘掐了一把只好看了他一眼。
“哦。”
那位大娘对我的回答似乎很不满意,紧紧地蹙起了两道粗眉,一副话本子中所写的恶婆婆的模样。
还是和尚好啊,嫁过去连婆婆都没有,我不自觉的又瞟向了和尚的方向,只看到他离去时的背影,惆怅几乎要涨满我的胸口。
嫁人跟和尚没有一分关系的两个词,我却偏偏痴心妄想想要将他们联系起来。
我惆怅了三日,到了披上嫁衣的这一天,大红的凤凰花披在了身上,母亲为我戴上凤冠,火红的珠帘披在眼前,绣着鸳鸯戏水的喜帕蒙在我的眼前,火红的珠帘外是火红的喜穗,垂着长长的流苏。
指尖点了胭脂抹在唇上,抹开一抹淡淡的水红,在眼角染开墨青色的眼影,母亲称赞我美得如同倾城公主,比皇帝的妃子还要动人心魄,我看着镜中的姑娘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觉得有些恍惚,连着思考了三天,我的脑袋好像已经没有了一样,我连做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木衲的跟着阿娘,然后跟着媒婆,被扶上了喜轿。
“阿娘。”走进喜轿前,我回头看着抹眼泪的阿娘,“和尚……大师去哪儿了?”
“哎?”阿娘愣住了,“大师今日一早便告辞了,他说他要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也就只有大师才能走过去吧,他和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阿娘是否看透了我的心思,但这句话却仿佛是针扎在了我的心上,他与我终究是不一样的,不仅不一样,而且与我背道而驰。
我沉默了下来,转身进了喜轿,轿子被摇摇晃晃的抬了起来,我听见旁边燃起了许多的鞭炮声,陪嫁的丫头一个劲的在轿边叫我哭,我想到和尚离去,确实是挺想哭的,但怎么哭最后我还是要被这顶喜轿抬进叶家,想到这我几乎就心如死灰,眼泪怎么也流不出来。
忽然天上响了一阵惊雷,四周一片喧哗,轿子左右摇晃,我摔在轿壁上疼得龇牙咧嘴,听到附近几个人惊慌失措的窃窃私语。
“难不成是老天故意不让这件亲事做成?”
“我看是,这个花家的姑娘可是邪门的很。”
“是仙人发怒了吧。”
我一时黯然无语,若真是这样,这门亲事作废也是件好事,但雷没响过几声,就又一切平静了,轿子又开始摇晃起来。
和尚……
我想起那个和尚转瞬即逝的微笑,闭上眼心乱如麻。
我想我大概真是不祥之人,刚生下来便发了高烧,烧的脑子痴痴傻傻,空有一副好皮囊定了门好亲事,却一波三折,最大的劫难就是遇上了这个和尚,然后彻底的,成了不祥之人。
我十六岁的那一年,披上大红嫁衣要履行婚约,却做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连老天都不能原谅,从此以后更是劫难连连,最后更是不得善终。
花家的姑娘在成亲的那一天,轿子都停在了叶家门口,却迟迟不肯出来,旁人只道是新娘子害羞,让新郎去抱,却只见新郎被新娘子一拳打中了左眼,紧接着在一片混乱中,新娘子揭掉了喜帕,摘下了凤冠,穿着大红嫁衣提着裙摆像个兔子一般逃跑了。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见过这个容貌倾城的新娘阿花,叶家也曾派过许多人去找,最终都是一无所获,不知道她的情郎是谁,也不知道她最终跟谁去了何方。
也许阿花的阿娘知道些什么,看到阿花拼命的向京城那个方向跑去的时候,她就白了一张脸,瘫软在地上失声痛哭,古往今来,私奔逃出家的姑娘有几个回来过?她们仿佛一朵花绚烂的花开过之后,就永远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
阿花的阿娘想的没错,阿花从此以后真的再没有回来了,她穿这一身火红的嫁衣仿佛是一朵凤凰花一般,跑出了人们的眼前,消失无踪。
后来过了很多年,考上状元在京城有了官职的叶桉树,忽然寄了一封急信回来,信中的内容几乎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说他见到阿花了。
阿花死了,如同报应一般的,不得善终。
更让人惊讶的是信中还提到了,当年和阿花一起私奔的人就是那个容貌不似凡人的大师,众人一片唏嘘,没想到那个大师竟是人面兽心之徒,拐走了将要出嫁的小姑娘不说,最后,更是害死了她。
是啊,阿花死在了那和尚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