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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大浪淘沙——项、刘二家崭露头角

在中国历史上,每个朝代的更迭几乎都是由农民起义引起的。农民之所以敢打头阵,主要原因乃是被苛政逼迫而走投无路,横竖都是个死,便索性铤而走险,聚合起来造反,这是农民起义的普遍心理基础。但是,由于农民起义队伍纲领简陋、组织松驰、纪律涣散,加之将领目光短浅、相互争权夺利等自身弱点,大多数的农民起义最终都以悲剧形式拉上帷幕,起义果实往往被躲在旁边观望的豪强伺机夺取。

作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陈胜、吴广发动的大泽乡首义,其精神和意义无疑是值得颂扬的,它在客观上为当时各路豪杰的崛起创造了条件,并树立了榜样。项氏叔侄、刘邦、彭越、黥布等等,一大批豪杰趁势而起,为了野心和梦想,相互鏖战,逐鹿中原,用血与火的残酷,去开启一个王朝的大门。

一、项氏叔侄的崛起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首倡起义,建立张楚政权,由此拉开了农民起义运动的序幕。

陈胜、吴广之流原本不过是于“亡亦死,举大计亦死”之绝境中铤而走险的泥腿子农民,他们起事仓促,组织松散,纲领简陋,思想混乱。最初尚有抱团求生的团队精神,一旦开疆拓土稍有建树之后,农民那种自私狭隘的小农意识就显露出来,加之张耳、陈馀之类投机分子的推波助澜,起义军开始分化。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大秦帝国的版图上便重新滋长出楚、赵、齐、燕、魏五个山头。

起义军将领为了各自的私利相互争斗,吴广、陈胜先后被部下所杀,他们在人世间的王侯将相生活,如昙花一现般地逝去了。然而,由陈胜点燃的抗秦烽火却在秦帝国的版图上越燃越旺,并最终形成一种群雄并起的势态。其中,真正起主导作用并最终推翻秦王朝的中坚力量却是项梁、项羽叔侄。作为楚国名将项燕之后,项氏叔侄在秦末汉初大舞台上所演绎出的历史活剧,堪称惊天地,泣鬼神!

八千江东子弟兵的由来

讲秦末汉初这段历史,项梁、项羽这两个人物的份量颇重。可以说,在那场推翻秦帝国的农民大起义中,假若没有这两个人物,整个中国历史都将改写。

项梁乃下相(今江苏宿迁县西)人氏,他是故楚国名将项燕之子。项籍,字羽,乃项梁之侄,项燕之孙。据史书记载,项羽每只眼睛生有两个瞳仁,是“重瞳子”。项氏世代为楚将,封地于项(今河南沈丘县),以封地为姓。

项羽的父亲随其父项燕在抗秦战争中阵亡,项羽自幼跟随叔父项梁生活。少年项羽读书不求甚解,学剑中途而废,项梁很生气,曾严厉批评过他。项羽却振振有词地说:“读书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识写姓名,而剑术也只是单打独斗的技艺,不学也罢。要学就应去学那种对付万人的本领!”项梁听了很高兴,据此认为侄儿心怀大志,于是就去教他兵法,但项羽又是学个大略,不肯深究兵法的精髓。

光阴荏苒,项羽在叔父家渐渐长大。此间,项梁叔侄犯案,被关进了栎阳(今陕西临潼东北)监狱,其家人托蕲县的狱掾曹咎施救,曹咎再写信给栎阳监狱的狱掾司马欣,托他帮忙,司马欣设法将项梁叔侄营救出狱。之后不久,项梁因杀人再次犯案,便带着项羽一同逃到吴中(今江苏苏州市),隐名埋姓,居住下来。

数年以后,项梁不仅在吴中立住了脚,而且贤名远播,吴中每有大型工程或豪家丧事,人们便托请项梁主办。胸有大志的项梁就借施工调配人员之机,实践兵法理论,掌握众人的才能情况。

秦始皇晚年,东巡郡县,过浙江,游会稽,来到吴中,项梁叔侄混杂在人群中看热闹。当圣驾从眼前经过时,旌旗招展,仪仗连绵,人们无不惊叹。年轻的项羽却不屑地说:“我可以取代这个家伙!”旁边的项梁忙用手掩住项羽的嘴巴,制止道:“不要胡说,这是灭族的大罪!”不过,项梁从此倒是对项羽刮目相看,认为侄儿是个罕有的奇才。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七月,陈胜首倡起义,天下大乱。这时的项羽已经成年,他身材高大,力能扛鼎,吴中少年个个惧怕。项梁见侄儿如此英武,心中欢喜,于是私造兵器,暗结党羽,准备伺机行动。

当年九月,陈胜派大将邓宗率兵南略,一路过关斩将到达九江(今安徽寿县)。会稽郡守殷通与项梁一向关系友善,见天下大乱,忙将项梁请到郡衙,共商应对之策。他对项梁说:“如今江西(指长江以北地区)皆反,这是上天亡秦之时啊。俗话说,先发制人,后发为人所制。我想兴兵反秦,令你与桓楚为将,你看如何?”

郡守所说的这位桓楚也是吴中奇士,此时正亡命于乡野沼泽之中。项梁素怀反秦复楚之志,怎肯错失如此天赐良机而甘屈居殷通之下为将?于是心生一计,对殷通说:“桓楚亡命在沼泽之中,惟有小侄项羽知其具体下落,待我向小侄打听一下情况吧。”

殷通依允,项梁于是走出衙门,对在外面等候的项羽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然后返回大堂告诉殷通:“项羽现在门外,请您召见小侄,让他当面受命,以召桓楚前来商议大事。”

殷通点头答应,项梁便唤项羽入堂。项梁寻了个机会,朝侄儿使以眼色,下令道:“行动吧!”项羽闻声上前,手起剑落,斩下了殷通的首级。

项梁见事已成,于是取来郡守的印绶佩带在身上,并将殷通的首级提在手中。殷通手下的官兵见状,大惊失色,持兵器将项梁叔侄团团围住。项羽大喝一声,挥剑迎击,须臾之间斩杀数十人。众人见项羽如此神勇,吓得丢掉兵器,纷纷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项梁见已慑服众人,便召来郡府中自己熟悉的那些豪吏议事,并向大家声明:杀死郡守只是为了起兵反秦,与众人无涉。会稽官吏们明哲保身,一致表示愿意听从号令。项梁于是调集吴中兵马,攻占郡内所属各县,共得精兵八千人,这便是“江东八千子弟兵”的由来。

以今天的眼光来看,项梁斩友夺权的行径不可谓不阴险狠毒!不过,公道地说,殷通之死也不算冤:作为会稽郡守,殷通曾两次迎接圣驾东巡,先后陪同秦始皇和秦二世登临会稽山顶,刻石铭功……如此殊遇,秦廷待他殷某不薄啊!可是,一俟天下有点风吹草动,便认定天要亡秦,圣驾之前的效忠之言犹在耳畔,他却率先挖起了大秦社稷的墙脚,不待农民起义的波涛冲击上门,竟然抢先反秦,甚至于请出大秦的仇敌——项氏入股搭伙!从这个意义上讲,殷通是个不忠不义、见风使舵的小人,他被项羽所杀,可谓咎由自取!

占据会稽之后,有了兵马,项梁便按照平日的了解,任人唯贤地按排吴中那些所谓豪杰,担任校尉、侯、司马等官职,项梁则自任会稽郡守,以项羽为副将,带兵巡行郡内各县。至此,项氏叔侄以非常手段掘到政治上的第一桷金,从而登上了中国古代的历史舞台。

项氏出山的时势背景

当项氏叔侄在江东杀殷通,占会稽,厉兵秣马,准备伺机出山之际,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发动的起义已有一些时日,天下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各地豪杰,蜂拥而起。在起义军中,除了前面章节中所讲述的那些将领之外,还有一位叫秦嘉的人不能不提。

秦嘉,陵县(治所在今江苏泗阳县西北)人,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十一月,他在乡里聚集了数千少年子弟,与铚县(治所在今安徽宿县西南)人董緤、取虑(治所在今安徽灵璧县东北)人郑布、符离(治所在今安徽宿县东北)人朱鸡石等义军将领,共同围攻郯地(治所在今山东省郯城以北)。

张楚王陈胜听说秦嘉等人起兵反秦,即派武平君畔(“畔”是人名)持书驰往郯地,以张楚王名义招抚秦嘉。岂料秦嘉非但不肯受命,反倒煽动众人将畔杀死。镇守陈县的陈胜,此间刚刚接到周文败亡、吴广被杀等一连串坏消息,正苦思对策之际,又闻武平君被杀,可谓应接不暇。陈胜无力东剿秦嘉,秦嘉遂屯兵郯地,寻机自立。

时间仅仅过去一个月,陈胜又被车夫庄贾所杀,其部将吕臣攻入陈县,杀死庄贾,安葬了陈胜,仍以楚国名义征集人马抗击秦兵。秦嘉得知陈胜已死,派人寻觅到原楚国后裔景驹,将其抚立为假(代理)楚王,以留县(治所在今江苏省东南)为国都。秦嘉则自率大军北略,攻下方与(治所在今山东金乡县北)、定陶(治所在今山东定陶县西北)等地。

此间,齐地的田儋已自立为齐王。为争取战略上的盟友,秦嘉派手下舌辩之士公孙庆前往齐地,欲游说田儋联合抗秦。因一言不和,田儋杀死了公孙庆,且不发一兵一卒相助秦嘉。

这个时期,秦朝大将章邯闻知陈胜已死,认为楚地这边的威胁已经解除,便亲率大军北攻赵地,只留下左右校尉领兵攻打陈胜残部。陈胜部将吕臣率兵出城与秦军交战,被秦军打败,只好向东退却,中途遇上了黥布率领的部队。

黥布乃何许人?此公亦是汉初风云人物,本姓英氏,为六县(今安徽六安县)平民。此人改名换姓有个掌故:黥布天生异相,年少时曾请相士相面。相士称他日后必定称王一方,同时却又预言,先受黥刑(面上刺字),然后称王。称王是桩好事,黥面却不美气!黥布唯恐日后真的会受黥刑,为求厌解,于是改名为“黥布”。

与刘邦岳丈吕公的道行差不多,给黥布相面的这位相士,手段亦很灵验:进入壮年之后,黥布果真犯法,被官府施以黥刑,然后押往骊山做役徒。对此遭遇,黥布不忧反喜,他高兴地对人说:“以前有相师给我相面,说我是先受刑后称王,现在莫非真的要应验了?”从此,黥布也在心中播下了一颗志在王侯的种子。

骊山皇陵工地聚集了数十万役徒,其中不乏性情骠悍、才技出众之人,心怀大志的黥布与这些人交往得不错。一次,乘秦吏看守不备,黥布带着这些役徒一同逃出骊山,做了亡命江湖的强盗。陈胜首义,天下大乱,黥布也想趁机起兵,但是人少势弱,担心难以成事,于是,他便前往拜访番阳令吴芮,游说其起兵反秦。

吴芮见黥布体格魁梧、仪表堂堂,而且胆略过人,志存高远,虽被黥面,依然不失英雄之气;再试其技,又剑戟精通,弓马娴熟。吴芮心中甚喜,当下将小女儿嫁于黥布为妻,并拔精兵数千助其反秦。这个被破了相的刑徒黥布,他比当年以空麻袋闯席得娇妻的刘季还要有福气,竟然在朝夕之间事业美人双丰收!有了岳父的提携,黥布遂在番阳安顿下来,连日操练兵马,准备侍机而动。

时隔不久,黥布闻听陈胜败亡,意识到天下局势实在过于反复无常,觉得不能再继续等待下去,于是,请示岳丈吴芮之后,立即引兵北上。中途恰巧遇见刚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吕臣,两人互报姓名,一番商议之后,决定合兵一处,收复陈县。

刚刚进驻陈县的秦将左右校尉,还未来得及休整部队,忽闻败军之将吕臣又重新杀回,气得咬牙切齿,立即引兵拒敌,却被骁勇善战的黥布杀得落花流水,只得率领残兵向西逃窜。

吕臣重新收复陈县,力邀黥布率兵马入城。黥布志在自立,欢宴数日之后便辞别吕臣,引本部兵马向东行进。

此间,远在江东的项氏叔侄也开始了大动作,起因缘于一个叫召平的人。召平,广陵(治所在今江苏扬州市)人,他受陈胜之命率部围攻广陵,却久攻不下。召平闻报陈胜被杀,秦军将至,惟恐自己孤军难挡,便于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二月渡江南下,前往会稽拜见项梁。召平诈称楚王陈胜尚在,并矫陈胜之令,任命项梁为上柱国,令其引兵西向攻秦。项梁信以为真,兵马稍作准备之后,遂与侄儿项羽率领江东八千子弟兵渡江西进。

项梁的兵马行至东阳附近,沿途不时见到有许多青年男子朝东阳城方向奔去。项梁觉得奇怪,便令部下拦住数人带到跟前询问,打听到原来是东阳令史陈婴贤名远播,引得四周百姓竞相投奔之故。项梁惊叹之余心中暗想:东阳竟有如此贤人!我何不邀他共同击秦?于是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城内。

关于这位东阳令史陈婴,《史记》记载有他的一个掌故:陈婴为人忠厚,处事谨慎,素为百姓敬重。陈胜称王,天下纷乱,东阳少年聚集数千人杀死县令,呼应陈胜。因群龙无首,大家公推陈婴出面统众,陈婴推辞不过,只得暂且主理事务。远近豪杰少年素闻陈婴贤明,竞相投靠,数日之内竟聚集二万之众。大家欲推陈婴为王,由于事关重大,陈婴不敢轻易应允,便回家与老母商议。

陈婴之母是位贤明且有见识的妇人,她这样对儿子说:“自从我嫁入陈家,从未听说陈家出过贵人。平日你在县里谋事,不过一介小吏,有何权势?只因你平素为人忠厚、与世无争,才得到众人的信赖。然而,忠厚之德只能用于自保,不可骤得大名,否则,灾祸必至。以你眼下的处境,不如暂且约束众徒,伺机再择主而事。如此,事成则可封侯,事败也易逃生。此乃乱世保身之法。”

陈婴素孝老母,今闻老母所言,句句在理,于是申告众属徒:“称王之事,不可再议!”众人见状,只好作罢。陈婴虽未称王,但却勤于政务,将县内之事办理得井井有条,只待明主到来。

正当陈婴为属下鼓噪称王之事犯愁时,恰好接到项梁的来书,不禁喜上眉稍,忙向属下传阅,并对大家说出自己的意见:“今项氏约我西向灭秦。项氏乃世代楚将,梁、籍叔侄又乃当世英杰,欲图大业,必与其联合,诸位意下如何?”众人一致表示赞同。

商议即定,次日一早,陈婴亲自出城来到项梁营中,向项梁献上军籍户册。项梁设宴款待陈婴,宾主相交甚欢。数日之后,两军合兵屯于下邳(治所在今江苏睢宁县西北)。又过了数日,黥布率本部人马来投。此间已是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四月光景。

由于陈婴、黥布两部的加盟,项梁麾下军队已发展到六七万人之众,一跃成为起义军中的第一劲旅。于是,项梁命令部队在东阳作必要的休整,然后伺机攻略彭城。

二、机遇使刘邦登上反秦舞台

秦朝末年,轰轰烈烈的反秦运动最初由陈胜、吴广首倡,后来随着事态的发展和时局的变化,真正的主角却演变成项氏与刘氏两家。

刘邦最后一次为秦朝当差“徭咸阳”时,因役徒逃亡,失职之罪难逃,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索性纵徒。之后,很长一段时期,他只能躲藏在芒砀山中。所谓“时位之移人”,刘邦纵是英雄,倘若机遇不至,也只能面对时局徒呼奈何。然而,上天显然愿意成就这位英雄,刘邦在芒、砀山隐匿数月之后,一个天大的机遇便降临在他身上。

“沛公”称号的由来

当抗秦的烽火在秦帝国版图上四处燎燃之际,沛县县令的耳畔不断传来各地少年、豪杰击杀郡县长官响应陈胜的消息,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唯恐自己遭遇同样下场。

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年)十月,陈胜大军攻克蕲县,兵锋直指沛县。大军压境,沛令慌忙召集属下商议,打算献城投降,响应陈胜,以争取主动。

萧何、曹参觉得此时乃是替刘季解脱的天赐良机,于是对沛令献策说:“您是秦廷命官,今番率领沛县子弟起兵背叛朝廷,名不正言不顺,恐怕难以号令众人。希望您把逃亡在外的沛县子弟召集起来,可得数百人之多。先赦免这些人的罪行,然后再利用这支力量来威慑沛中子弟,民众就不敢不服从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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