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也有个这样熟悉而黑暗的夜晚。
心中有个声音在说话。
——“容渺渺,能给的我已全都给你了,算我求你,放了我。”
那个爱我的人,抛下了我。
有时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一看,究竟是否铁石所做。
我有些怔怔地,蹲下去握住了手边的青堎。
锋利剑刃划开指尖,将一滴血染作一团氤氲的红。
半池瑟瑟的水被隐隐地染着了,反射于朱砂灯下,竟现出一片五光十色。
“嶙峋你来看啊,这就是你为其付出了一生的女人!你怎么会喜欢她啊?一个这么狠毒、没有人性的女人!”
“容渺渺!是你害死了我的丈夫,我诅咒你!”
“嶙峋现在只剩宛儿一个遗孀了,虽说当初是她将你从嶙峋身边带走,你也不要。。。。。。”
鲜血如红色花瓣拂去。
摩挲着青堎剑身轻声慨叹,光影错落间青堎飞离我指畔。
眼前一花,被一个力道朝后一推,我的背狠狠撞在墙上,几乎站立不稳,膝盖一软就要跌下去。
周臻低眉望着我,眼神阴晴不定。风雨骀荡中,我的脖子被他卡住,渐渐窒息。
波光细粼,半池瑟瑟,半池晕红。
他放松了手掌桎梏,我拥住他,将脸贴近他玄衣衣襟,感受到他胸膛中冲撞略微不稳的气息。
“容渺渺,像你这样浪荡自由,是不该有真心的。”
我勾起唇角,扬眉笑晲向他:“若可求一点苦痛,你是否赠与?”
山石微湿,雨絮于亭廊纷飞。
幽暗逼仄的倾嬛殿内,周臻望向我,眸中暗红噬人。
倾嬛殿中曾百十来妖互相倾轧,说是魔宫血狱也不为过,风过之处还可以闻到丝丝缕缕的血腥。
帐顶光线若明若暗,风雨拍打着木格窗,桌柜光滑可鉴,我倒是没想到周臻竟会将这么个地方再度利用。雕笼碳火在床沿之下闪烁着,映亮了褐色地面。繁鸟与闪烁着幽紫的冥狱蝶交错着翩翩轻舞,在这个风雨交织的黄昏。
窗棂映红梨花,晶莹汗滴顺着他的薄唇滴下,玄衣倾落于地。被血燃着的花瓣如点点的火屑,在我眼前漂浮。
脑子痛着,模糊了雨声。
沁凉鲛绡蒙上我双眼,我轻喘口气。不知是出于屈辱或是内心冲撞的愤怒还是鞭笞落在身上的痛苦,流光轻落,我的牙齿开始打颤。
浮生咸咸,从前游荡在魔界最落魄的时候,是嶙峋照顾我。
可那时的我,对权利有着热衷的欲望。
魔尊倒台,我站在魔宫玉阶前提起手中人皮灯笼望向嶙峋:“我以为你该爱上的是夜夜与你缠绵榻上的魔尊殿下。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嶙峋那时作书生打扮,抬起细长眉目,墨发垂于肩头:“有什么事你来问我就是,何必要做得这么绝。”
花瓣在殿外簌簌地飘动,鞭笞于身,疼痛令我清醒。
双掌被按住,阴影俯身下来,雨声淅沥,血腥混合着清冷花香。冰凉指腹在腹间慵懒地轻抚,我低吟着,眼前仍是鲛绡覆着,纷繁的色彩如珠玉落。
嶙峋帮我擦药从不假手于人。他拍着我的背,轻轻安抚,可后来我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近,这样的时候也越来越少。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故意受伤。
官渡山那一役我们中伏。
不肯归顺的魔宫八殿十六院余部从散居云游界边境而过,堕仙族中一位颇有威望的人物被杀,战火沿鬼泣墙焚烧千里,我们就种种田,养养花。
埋伏来得巧妙,我们陷落在泥流之中。
那统帅魔族余部与堕仙族的首领就高立于官渡山崖之上俯视着我们,没想到他们打来打去,终于发现其中不对劲之处。
嶙峋站在明处于他们信口敷衍,我于暗处悄悄策马而近,搭弓挽箭,射中堕仙首领。
那首领坠地,顷刻间漫天箭羽向我这方而来。弃马贴地穿梭于崖壁之间,青堎扫开周围军队,我斜身跃起落于马前,一刀横架上魔族余部首领。
四周都是黑蚁般遍布的兵甲,我被团团围拢在中间。
风沙弥漫,官渡山崖之上怪石丛漆黑诡谲。
“云游界灵鸟族废墟。”
我低声道。
被我制住的魔族首领身体微微一僵,继而冷笑:“你懂什么。”
“青漪。”
我再次说道。
“你、”首领在冷风中呼出白气,顿了一顿说,“即便你知道我们将要前往何处,也派探子调查过我,那也没什么用。你以为你逃得出这包围。”
我也轻笑了:“自战乱横生以来,你们已经死了多少?即便迁到灵鸟族废墟,又能得到安宁么。”
首领冷笑。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我将青堎顺手插在黑色石块上,轻吟出声。
首领的目光有了一瞬清晰可见的松动。
“如若你肯把执念从前任魔主上放开,纵览如今这全局就会清楚你的反抗固执并没有必要。”
首领怒极而笑,出手如电!
玄金光芒自我握着那人的咽喉燃开,我双手下意识一松。
他最擅长的武器便是以柔丝结成细密的网,而我方才将青堎插上石块,便是为了这一下顺手。
丝网被震开,以毫厘之差于眉尾划过。凌飞的发丝被削断。
身后利风一凛,冰冷清幽气息拂过后颈。
此刻堕仙族首领却连人带剑扑了过来,我只得飞速前掠,踏着那重重甲兵头颅以及飞刺上来的兵刃避过。
幸好嶙峋与我那双靴用了软猬皮,否则不知足底已被戳了多少个洞了。
身侧怪石与丛生枝蔓交错着,我侧身一闪,避过闪进了突兀怪异的官渡山石丛之中。
刀锋以极其柔凉的姿态划过,我凭着本能极快向前掠起,继而只听“嘭——”一声巨响,
劲风震起袖袍疾掠,石屑四处飞溅,后背那层层的石林竟被堕仙族首领以剑劈裂!
被劈碎的石林之中有块巨石正从空中落下,我喘了口气,微蹲下身,捡起了两块沙地中的幽紫黑晶石块。
“嘭——”
我疾退了几步。瞬时石林唯一的出路倒被这巨石所阻拦,当下避无可避。
杀机一波波催动,四周石屑纷飞咔擦咔擦作响,竟有震耳欲聋之势。
背后石林掩映中,疾风飒来。
我双眼微眯。
抬首便是凌空掠起的堕仙族首领。
冷风唳烁,我右手擎起青堎横举过头顶。
青堎与从上往下压来的青云剑刃相接的那一瞬手腕几乎要被震断,他掌中那柄青云遇神弑神,他所用的这一招幽幻龙吟是他闻名三界的必杀之招。
我咬了咬牙,以刀锋托住剑锋,将这一记幽幻龙吟挡在额前。左手一掠出手扔出黑晶石,向旁一个极大的侧身一抓。
细丝勒入血肉,我用了股猛劲将他朝前方仙族首领刺下的方向狠狠一拉,撤开阻挡下劈之势的青堎。
堕仙族首领闻绝三界的一剑,便笔直地朝魔族首领胸口插下!
袍上花朵相交错,被刀光添上华丽的冷色调。
黑蚁般的兵甲扑了过来。
这一幕十分地精彩绝伦。
扭转局势的是千丝结网将青云剑扭曲一绞,他们的武器竟双双飞了出去。
刀锋映着玄月弯钩。
此时魔族首领大喝一声:“上!”
人海战术乃是种老战术,但却他奶奶的实用!
四周围着的再无忌惮,黑蚁般的兵甲扑了过来。
青堎回斩,顷刻间血肉迸裂,血星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