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入得云中九重阙
一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用它来疗伤，用它来练剑，用它来思念，都是落辰这一月的时间里所做的。他没能睡过几次好觉。每当闭眼，就会想到苏颜，想到苏颜，便夜不能寐。
于是，他也只好拿这时间去练剑。
一月的时间，他记下了剑谱内的所有内容，补全了他所习的落英剑法的那些缺失，记下了飞花剑法的完整招式，只待纯熟便能融会贯通，剑道境界更上层楼。
他与面具人约定的时间到了。
坐于石床，落辰将落英剑横于膝上，他手里拿着白绢，静静的擦拭剑身。若说心如止水，他其实没有达到。只是有了把握的事，便只需凝神静气了。
要完败面具人，他自知以自己如今的功力尚还无法办到，那人给他的感觉就如大海一般，深邃如渊，难以见底。可要胜过一招半式，他确已有了些把握。
在他沉思时，面具人缓缓踱步，进了山洞。他看到落辰正静静擦拭剑身，道：“看来你恢复了身为剑客应有的信心。”
“信心谈不上，只是有了些许把握罢了。”落辰埋着头答道。
“很好。如此，我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找的人，还活着。”面具人坐了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落辰霍的抬头，眸子恢复了些明亮，神色激动，“当真？”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比你更希望你早些走出这里，但今日你若是败了，那么三月之内，你都必须继续留在这个山洞中，直到打败我。”面具人的声音有了些情绪波动，不过却带着一丝玩味。
他虽选中了落辰，但并不代表他就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能够超越。从前，他选中过很多人，那些人个个天资傲人，其中任何一人都超越了眼前的落辰，但他们当中耗时最短的一个人，也足足花去了三月的时光，才险险胜了他半招。而他，从来都只用过一只手。
他的双手是完好的。他惯使的，也不是掌而是剑，不过已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没人能让他拔剑了。
这些，落辰都不知晓，无从知晓。
“怎么样，打算何时开始挑战我？”面具人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他将杯口朝下，将杯子倒置在桌上的托盘内，道：“这只茶杯我归我，其余杯子你继续用。”
落辰瞥了瞥他，淡淡道：“阁下何以如此心急。”说罢，他便起身，将白绢放在一旁，背上了剑匣。
“开始吧。”
“好。”
话落，落辰出剑，剑动如风。
一剑。
两剑。
三剑。
……
九剑，落英剑穿过了面具人的指间，斜斜搭在了他的肩上，剑尖直指咽喉。面具人的掌心，有着一道细痕，那是剑划伤的。剑上，能看到有三滴血珠，很小。
山洞里陷入寂静，两人四目相对，都看着对方的眼睛。
“哈哈哈！”面具人一声朗笑，打破沉默，“你让我有些意外！”
“我可以走了？”落辰手腕内翻，收回了剑，问道。
面具人摇了摇头，“不，还不行。”
“我需要一个理由！”落辰有些愤怒，此人出尔反尔，早知如此，刚刚那一剑便应再向前几分。但……他能得手吗？摇了摇头，落辰心内叹了口气。
“我说过，你若能胜得我一招半式，便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个机会，却是你需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待你答应过后，我自会放你离开。”
“我若是不答应呢？”落辰看着面具人反问。
面具人轻笑，摆了摆手，“你不必急着拒绝。你若是不答应，我自然不会容你走掉。要留下你对我来说并不难。”
转身，面具人对着身后的落辰道：“来吧，带你看看我的条件。”
落辰收了剑，跟上面具人的脚步。
出了山洞，外面有些潮湿，带着点点凉意。他看到了云雾尽浮在脚下，四周皆笼罩在一层朦胧中。这里地势看来有些高，偶尔有清风飘过，才能在云隙间望见些长有翠绿的枝杈。
面具人在前，落辰在后，二人沿着蜿蜒的小径七绕八拐了有小半个时辰后，便来到了一处大湖边。
湖水很清澈。湖面闪烁波光，似碎金洒落，走近能够看到其中各色鱼儿于水中畅游。可看了片刻，落辰竟发现，他本以为是在嬉戏的一些色彩斑斓，看似温和的鱼群，竟是转眼便张开了大口，露出锋利尖牙将那些离得近的小鱼吞入腹中，而一些离的稍远的小鱼儿，则或是被惊得四散奔逃，或是奋力钻入泥中。
面具人将目光投去，见落辰看着湖面，便已知他所见。但他并未出声，只是双手环抱胸前，便静立一旁。
半晌，落辰收回目光，又望向一边。湖边泊有三条小舟，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纵目可见湖心处有一座小岛，岛上立有许多宫群，心下自知，想必面具人便是要带他上那处小岛。面前的小舟，显然是去往那处的工具了。
未等面具人多言，落辰便踏入其中一只小舟，随后便一语不发的坐下。面具人也不多说，站定小舟另一头，便拿过桨，将小舟划动。
到了。
二人将小舟拴在渡口，便上了岛。
一路直行，走出不远，便见两排身着黑袍，袍上纹鬼面图案的人低头恭立。见面具人与落辰走来，便都单膝跪地，口称宫主。
落辰看了看面具人，见他并无表示，便又继续随他前行。过得片刻，就看到前方坐落有一高大恢宏的宫殿般的建筑，其后宫群环绕，如众星拱月。
殿前设有九层台阶，每层十二阶。落辰仰头，隐约只见到匾上一个“九”字。
他越发好奇，身旁的这个面具人，到底是何身份，武功奇高，远超龙腾云，却从未听闻。便是他来到的这处地方，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面具人似猜到落辰心中所想，他走在台阶上，声音低沉，道：“落辰，你觉得此地如何？你可知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他们，称我为宫主。”
落辰开口：“阁下所言条件想必与此有关了。落辰何德何能，能劳阁下屈尊迎我来此。”
“你不必试探我，你能够知道的，我自会告知。你不能知道的，我不告诉你，你纵然想尽办法也无法得知。”
说罢，面具人停下了脚步。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扇巨大的铜门，暗金中夹杂着赤色。
铜门打开，里边走出来两名女子，向面具人行了一礼。
“宫主，您回来了。”
“嗯。”面具人点了点头，向其中一名女子道：“去将东西取来。”
随后，他便转身看向落辰，“进来吧。”说罢，便跨入了殿内。
入殿，光线有些昏暗，两旁等距排布着与人等高的灯台，灯台上摆着一模一样的油灯，灯芯很粗。再抬头便见两面的墙壁，绘着许多身形各异的人物，却都是带着如面具人一般的鬼脸面具。左面墙壁三人，右面，却只两人。殿顶是密封的，光线无法照射进来，令整个空旷的大殿有些阴冷。
面具人随意坐到了大殿正中央摆放着的一张木质长椅上，那是他属于他的位置，彰显着他的地位与尊荣。除此之外，殿里空落落的，再没有任何一个能坐的地方。
落辰只有站着了，他并不在意，只是抬头看向面具人，“现在，你可以说出你的条件了。”
面具人正了正身，俯视落辰，道：“来时，你已看到了湖中之景，那些鱼儿，你应还记得。”
落辰点了点头。
“在我看来，江湖格局，亦如是！”面具人的声音扬了扬。
恰在此时，先前的那名女子走进了殿内，她手上捧着一件黑袍，袍上放着一柄剑鞘，鞘内无剑，鞘前有着一只银色面具。
那女子走到了落辰身旁，便默默站着。
气氛冷了片刻，面具人起身离座，转过身，背对着落辰，开口道：“你身旁之物，包括她，便是我的条件。加入我，我会给你你需要的。拒绝，你将一无所有。你应当知晓，只要重新回到那个所谓的江湖，便意味着你将再次面对整个武林的追杀。你无法去寻你想要寻找的那名女子，你更无法保护好她，死别，将再次上演。同样，你也无法报你父母的血仇。你只是一个人，你的对面，是整个武林。”
落辰沉默，他在考虑，面具人说的，不得不承认都是对的。他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了他的要害，残酷，却很真实。同其所言，他确实有些难以拒绝。
“我有很足的耐心，所以我给你时间考虑。”
“我突然明白你是什么人了……你是魔。”落辰盯着面具人的身影。
听到落辰的话，面具人静了静，接着就突然升起一股气势，那气势磅礴，仿佛掌控一切。他声音冰冷，道：“魔？你错了！龙腾云若为正道，那么你便是魔道。正魔对立，古来如此。而我，则是掌握正与魔，凌驾于整个江湖之上！现在，你懂了么？”
气氛越发沉重，落辰默不作声。
许久，才听他开口。
“我加入。”
话落，他接过女子手上的三件东西，看着映入他眼内的那个人，语气坚定。
“好！此后你便尊吾为宫主。你想要的，我都将予你。明日自行出发吧。”
落辰看了看身旁的女子，点了点头。
“下去吧。”
“是，宫主。”落辰单膝跪地，行了一礼。接着，便默默转身，往殿外走去。
身后，大殿铜门关闭，一切归于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