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日，柔嘉和辛楣约好了双方家长正式吃个晚饭，也是商量一下结婚细节的东西的意思。
孙姑太太午饭后就拖着柔嘉上街，一上黄包车就吩咐车夫往这重庆城里最大进口货品最全的洋行里去，仿佛不是去扫货，而是去征战各大外国洋货的战场，大有当年成吉思汗横扫欧洲大陆那份气势。
柔嘉自认没那个资质，当不成“孙吉思汗”的战友，于是只老老实实准备跟在后头当跟班。孙姑太太进洋行的门之前，恨铁不成钢的翘着食指点着柔嘉的眉心笑骂道：“你这孩子！花钱没点利索劲儿！看Auntie的，你好好学着点！这女人啊，就别对自己省钱，要不省下来也是被别人用了的！”
柔嘉跟着孙姑太太，先是一路翻检着各式进口高跟鞋，孙姑太太看见一双暗红细跟的尖头鞋子，边漫不经心招手喊店里伙计去取合适的鞋码来试，边继续给柔嘉传授“经验”：“柔嘉，你看看Auntie家，除了打扮自己能花点钱，其它地方也没花钱处，这钱么，赚来就是花的，该买衣服买衣服，该买鞋子买鞋子，该置家具置家具，该吃喝就吃喝。那个女人不是花钱的时候心情最好啊？你心情好了，看这世界也就什么不顺眼的都顺眼了。”
正说着，鞋子已经被送到脚边，孙姑太太努努嘴示意柔嘉去试鞋子，柔嘉只得坐下来脱鞋。孙姑太太用挑剔加审视的目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扫描了这鞋子至少三次，才满意的喊伙计送柜台那儿包起来，一会儿一起结账。
柔嘉还没换好自己的鞋子，孙姑太太又转头看上件改良式珍珠扣子的短款真丝旗袍，这店里的女伙计也甚为眼尖，马上凑过来殷勤道：“太太穿的什么尺码？要不要我去拿件新的给您上身试试？我们店里那边有试衣间，还有现成的裁缝师傅，随时可以帮您改合身的。”
孙姑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把小手袋交给柔嘉，转身跟着伙计去了试衣间。柔嘉漫无目的的东看西逛，也没看上什么合眼缘的，干脆就守在了试衣间附近等着孙姑太太出来。试衣间只有那两间，两间里都隐隐听见笑语，柔嘉旁边有个十七八岁的粉衣女孩子正等着试衣服，手挽着一个中年男子扭皮糖似的撒娇，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显而易见是父女，当父亲的一脸宠溺的微笑。
粉衣女孩没注意到柔嘉的目光，倒是中年男子眼角余光扫了扫柔嘉，似乎眼睛还稍微眯了一下，柔嘉对这对父女歉意的笑了笑，转回目光专心低头研究手里孙姑太太的小手袋上的暗纹。
不一会，试衣间门开了，孙姑太太一边对着镜子整理鬓边碎发，一边从镜中柔嘉那方向招手：“柔嘉，快来！帮Auntie把这金链子解下来，这都要跟珍珠扣子缠上了。”
柔嘉快步走过去，笑着帮忙解金链子和整理旗袍的盘扣，她和孙姑太太身量相当，一笑起来又一样有对小梨涡，旁边的女伙计凑趣笑道：“这位太太真是好福气，相由心生，看着多年轻啊，后辈儿站您旁边，瞧瞧镜子里，整一对姐妹花似的！要不小姐也拿个同款的旗袍试试？穿一样儿的出门去就更像了！”
孙姑太太听着这话高兴——恐怕就没有女人被恭维看着年轻不高兴的，侧脸看向她刚看过的那排旗袍，抬手指了指一件深紫带银丝盘扣的，喊伙计拿来给柔嘉试试。孙姑太太抬腕间，手腕上玉镯子和缠丝细纹带小金锁的手链相互碰撞的声声脆响，引得不远处的粉衣女孩带着她父亲都看了过来。
那中年男子眼神忽然有些复杂，看着镜子前的孙姑太太和柔嘉，不由得走近两步，半响才低声道：“云意，是你吗？”
孙姑太太一惊，回头跟中年男子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掩不住的诧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