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很大，大到数不尽的憧憬江湖的儿郎溺死其中也起不了波澜。
江湖又很小，小到我随便遇见一个人就是世间极高的高手。
我要了一壶清酒浅酌，想着离家之后的一路上发生过的事情。
除了最初上路时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赶路，平淡过去了以外，我们后来一路认识了四个人。
锦城的小李子，洛阳的楚漠，江扬城的酒铺掌柜，还有出海遇上的老妖怪。其中后三者，无一不是放进江湖里就能掀起好大风浪的高手。
那时楚漠在洛阳城外一骑拦路，截下好长一支车队抢亲，一人一刀击败三十余人，把每个护卫打得伤而不死，掳走感动到哭花了脸的新娘，然后驾马飘然离去的场面，我至今还觉得历历在目。
与楚漠分道扬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仍在憧憬自己有一天也能潇洒俊逸如他。
“唐哥哥，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
平安托腮看我，清澈的双眼中透着迷茫。
如果换成八宝，是一定不会问我去哪里的，她只知道傻乎乎地跟着我。
我突然意识到，无论平安问不问这个问题，她都会紧跟着我，无论我去哪里。
——就像八宝一样。
那个瞬间，一股庞然袭来的恐惧感笼罩住我，好像八宝正离我越来越远，而平安会取代八宝跟在我身边。
原来这世上并非只有八宝会跟着我一路走过几千里路，平安也可能会。
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时间是种很可怕的东西，我已经一年没有八宝的消息，如果我再不开始找八宝，等到我觉得自己能够带她回苏北再去找她，可能会再也找不到她了。
这时掌柜的又过来了，他告诉我，江湖上有人专门替人打听消息，最近的消息人在陵江城，叫李四八。
我发现这些江湖高手似乎都有看穿别人心思的能力，九叔、老妖怪、掌柜的，都是如此。
陵江城离江扬城不算远，我带着平安只在白天赶路也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到了那里。
我和平安先在客栈住了两天，第三天才去找第一个接头人。
掌柜的叮嘱过我，如果要找李四八一定不能着急，陵江城里到处都有李四八的眼线，要是到陵江城当天就去找他，一辈子都找不到。
和不同的接头人联系用去了五天，我不清楚李四八到底惜命到了什么程度，要是我的动作太快结果找不到他，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和最后一个接头人联系之后，平安被安排到一间屋子里休息，然后有人用布条蒙上我的眼睛，带我上了一辆马车。
“唐阡陌？”
有人惊讶地喊了一声，帮我摘下了布条。
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我看过去，发现李四八从脸上撕下一张面皮，面皮下那张脸竟是故人。
李四八竟是我和八宝在锦城认识的那个喜欢装神弄鬼自称神算子还陪我们走了三百里路的李玄黄，路上我们一直叫他小李子。
我怀疑地盯着他，问:“你一个假神棍怎么是李四八？”
他挠挠头，嬉皮笑脸地说道。
“在锦城的时候刚好是查完一件事情，结果身上的盘缠不够了，酬金又给送到了陵江城，只好装神弄鬼骗点钱。不过没想到碰见了你和弟妹，干脆跟着混了半程。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八宝被她爹带走了，她爹是巡检司司首。”
小李子听到这里打断了我，皱眉问道。
“你想知道八宝现在在哪？”
我点头。
“巡检司司首南宫敬啊，”他沉吟了一阵说，“四千两银子，或者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我问。
其实要杀那个人的难度肯定远远大于拿出四千两银子，但我身上的钱不够，九叔又不许我找家里。
“我挑明说吧，有人出价四千两要江湖第一刀客霸刀刘灵秀的人头，已经有十几个人去杀过他，没一个能活着回来。你要是能把他的脑袋提回来，四千两我分毫不取全部给你。但是作为朋友我劝你一句，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我知道。刘灵秀现在在哪里？”
“他要到陵江城来杀我，大概十天后到，等着就行了。”
小李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嘲弄的表情。
我不知道刘灵秀是不是因为小李子让不少人去杀他所以要来陵江城杀了这家伙，不过我只希望他早点到。
“晚上到城头喝酒，我去客栈找你。对了，那个小姑娘应该已经送回客栈了。”
说完他让车夫停下，跳下马车离开。
我回到客栈时平安果然已经在等我，她抱着剑匣靠在床上，见到我回来就把剑匣扔到一边跑过来抱住我。
“怎么了？”我摸着她的头发问，“有人欺负你？”
平安摇了摇头，小声说:“一个人，害怕。”
“下次不会了。”我说。
“嗯！”
平安重重点头。
吃过午饭后平安又开始犯困，大约是因为小女孩都容易犯困的缘故，我记得八宝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样。
将近日落时平安才睡醒，醒了之后揉着眼睛坐起来，靠在我背上嘟囔一些听不清楚的话。
平安醒了没多久小李子就来找我，我带上平安一起跟他去城头，出门的时候平安很执拗地要带剑匣，说里面有师傅的剑一定要带在身边。
小李子在城头安排了很丰盛的一桌菜，还有一种陵江城特产的烈酒，叫烈火烧。
我和小李子边喝边聊，从太阳下山喝到漫天星斗明月高悬。
我莫名其妙地比小李子先醉倒，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我躺在客栈的床上，平安在我怀里睁着大眼睛看着我，脸有些红。
我赶紧松开手从床上坐起来，揉着还有些疼的脑袋问平安:“丫头，我昨天怎么喝醉的？”
平安眯着眼笑:“因为唐哥哥是个笨蛋呀。”
我始终没能从平安哪里得知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每次问她的时候就被她撒娇或是装傻糊弄过去，后来我也就不再问。
我和平安在陵江城玩了几天，期间小李子没有再来过，直到刘灵秀到达陵江城那天黄昏，才派了一个手下过来通知我。
我没有告诉平安，趁她睡着后独自离开了客栈，抱着忘川坐在城门边等刘灵秀。
尽管我仍未找到自己的剑心，但不拿着忘川，我没有半点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