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跟着球回防,经过我旁边时,随手把他的运动服脱下,朝我扔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接住了。他做得很自然,场下却已经是哄声一片,有些女生甚至向我投来酸溜溜的目光!我有点儿紧张,张杨却毫不在乎,继续在场上东奔西闯,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显得那么健康,那么有活力!我第一次从心里为他感到骄傲!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还没到,大家就都开始谈恋爱了,连老四也有了目标,开始追我们班上一个叫叶子的女生。老四没出息,老往叶子跟前凑,把叶子美的,天天趾高气扬的。我看不惯叶子这种女孩,有时候叶子找我说话,我也不爱理她。我那时除了张杨他们几个,还是没有什么朋友。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自闭,我总感觉融不到同学中间去,还感觉压抑得厉害,好像心里有什么在喊叫似的,我真怕有一天自己会忍不住叫出来。而叶子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惹了我。
说到这里,彤彤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我注意到,关于“我没有什么朋友”,她在叙述中提到了好几次。没有父母的陪伴、交流和沟通,没有朋友去倾诉,去分忧,我很难想象彤彤如何一个人承担生活中所有的喜怒哀乐。
片刻的思索之后,彤彤接着叙述自己的故事。
事情出在那天下午的自习课上,当时叶子跟我借笔,我不愿理她,就心不在焉地扔了一支圆珠笔过去,谁知圆珠笔一下子打在了她的手上,我也不是故意的,就回头简单地跟她说了句对不起。没想到她急了,站起来就骂我。很多大人都觉得我们这些学生说话尖酸刻薄,说人丑就让他回炉重造,骂人笨、恶心就用蛋白质、偶像什么的,其实那些话算是很单纯的了,跟开玩笑差不多。叶子那天骂我的话也简单得很,就一个词:bitch!
我不是没听人这么骂过,也不是没听过比这更恶心的,可是像这样被人骂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经历。我的性子一向比较柔和,从不招惹别人,这也是父母和老师放心我的原因之一,虽然我不怎么会和人相处,可我从不会惹事。但那天,我一下子就爆了,我胸口里好像着了火,一连串的英文单词从嘴里倒了出来,网上的,书上的,碟上的,我把自己想得起来的英文脏话一股脑儿地都吐了出来,流利得连我自己都吃惊,最后我平静地问叶子:“听懂了没有,要不要我再翻译一遍?”然后我收拾起书包,快步走了出去,把傻了眼的叶子和那群惊呆了的同学晾在了那里。
然而一走出教室,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强装出来的平静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一口气跑回家,躲进自己的小屋,扑倒在床上大哭了起来。晚上,我什么都没吃,奶奶问我怎么了,我说不太舒服。我打电话给妈妈,她的手机没人接,大概正看着学生上晚自习,我又打给爸爸,电话里嘈杂一片,几个男人让酒的声音顺着话筒传了过来,我只好先挂了,我不想让爸爸损了生意。我不死心,不停的拨,终于打通了妈妈的电话。我哽咽着说“妈妈,我想你”,妈妈听见我哭了,慌忙紧张的说,我也想彤彤,学习怎么样,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说不是,学习上没什么,我就是想见你们。妈妈在电话那头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爸爸妈妈在外面这么拼命,不都是为了你,你要听话。放下电话,我躺在床上,感觉心里生出了太多太多说不出的寂寞和悲哀。
说到这里,彤彤的语调低沉下来,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泪光莹莹。在成长过程中所缺失的爱是无法补偿的,无论彤彤的父母给彤彤多少物质上的补偿,彤彤的世界始终还是孤独的。无助的。
真的,这一切大概真的都是为了我吧,可我却连他们一面都见不着。我又哭了,以前父母在家时,我觉得自己很独立,现在我终于承认了,我并不是个真正的大人,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无助的孩子。张杨的影子莫名其妙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高高瘦瘦的,带着点儿痞气,忽然之间,我很想见到他。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竟然真的是张杨,他约我到我们原来常去的一家大排档去吃东西。我想也没想,就起身去了。
这次就张杨一个人,他看我不高兴,就故意逗我,“嗨,知道你英语好,想不到你英语这么好!这下你风头出大了。好了,别跟那种人生气了。想不想知道续集?”
原来,一放学张杨他们就听说了我和叶子的事,老四一听就急了,非要带着一帮哥们儿去教训叶子。后来,他们听了张杨的,没对女孩子动手,可是叶子的名牌书包却被他们割了个大口子。他们还给叶子留下话,说别以为他们不打女人,下次再敢惹我,就给她颜色看。听到这些,我心里很矛盾,其实我一向对他们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不以为然,总觉得这种方式太粗鲁,太野蛮。可这次,我一想到叶子那么可恶,就不禁觉得她活该,罪有应得!一时间我也不明白自己对张杨他们这种作法,究竟是应当赞成还是应当反对。最后,我干脆不想了,我告诉自己,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朋友待,要不,怎么会为了我这么做呢?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应该讨厌他们。我还偷偷地想,以后要真是没人敢欺负我了,也不错。
回家的路上,张杨陪我慢慢往回走。他第一次跟我说起他家的事,他说他爸爸其实很疼他,但从来没空儿管他,把钱塞到他手里就算完事。还告诉他男子汉学习再好也没用,以后要是按步就班的毕业上班,能挣几个钱?只要在外面不挨欺负,上几年学就行了,早点跟着他去做买卖,那才是正事。我问张杨:“你是怎么想的?”,张杨想了半天,最后开玩笑似的说:“其实我特崇拜你,你相信吗?跟你在一起,我觉得特有面子。”Mv God!这回真的换我目瞪口呆了。
有没有搞错!我盯着他直想笑,脑子里却忽然想到了别的,那就是--这家伙其实长得还真挺不错。我正为自己的脑子开小差而脸红,他忽然低头吻了我一下,严格的说只是在我的唇上轻轻地碰了碰,我毫无防备,可心里却一下子乱了起来。继续往前走,他把手轻轻地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没有拒绝,我们的关系好像就此近了许多。
恋爱进行时
班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长篇大论地给我讲道理。我和张杨还是天天见面.只不过是改在了放学后,在学校里我俩也不是完全没有联系.只不过形式隐蔽而已。我们感觉好像是在和老师过招,比原来更刺激了。
从那儿以后,真的再没人敢惹我了,我也觉得这样挺威风。放学后,如果张杨他们不打球的话我们就一起去玩滚轴,或者去网吧上网,我那时经常在网上看到一些帮派兄弟与纯情淑女之间的爱情故事。跟QQ上的朋友们聊天,他们也说身边像张杨这样的男孩很多。既然这么多人都如此,我对张杨身上的江湖气也就不那么反感了,反正他也是真心对我好。有时候看到连高中的同学都不敢惹他,也觉得他真是挺勇敢的。
我的功课还是很棒,说实话,在学习上我从来没觉得吃力过,或许真的像张杨说的一样,我的遗传基因好吧,反正我的成绩从来都没有落下来过。再加上我平时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不乱打闹,虽然我和张杨的事情同学们都知道,老师却一直都没有怀疑过我什么。如果不是那次体育课,老师是不会知道我们的事的。
那天体育课测验800米,我别的项目都不怕,就是怵800米。偏巧那天上午下雨,他们人情班的体育课没上成,改在下午和我们一块儿上。800米好长好长啊,我刚跑了一半,就撑不住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看着别的同学一个个从我旁边跑过去,我简直想停下来算了。这时,忽然有一个人冲了过来,拽着我的手就往前跑,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张杨。当时操场上一片哗然,气得我直想骂他。好不容易跑到终点,我拼命甩开张杨的手,气喘吁吁地走到了一边儿。体育老师就站在终点,我没敢抬头看他。
果然,还没等到放学,班主任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然后开始长篇大论地给我讲道理,说我是非常有潜力的学生,说我会有个多么多么好的未来,旁边的一个年轻老师甚至还暗示我,将来会有个多么多么出色的男朋友。我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我也知道我这样让他们很伤心,老师们对我一向都挺好的。可是既然我没有影响学习,也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后果,为什么要把早恋说得那么可怕呀?小学里谈恋爱的就已经大有人在,何况这是初中!老师见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又气又急,说:“你是个聪明上进的孩子,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怎么能这么糊涂呢?你要是还这样,我就只好请你的父母来了。”听到这话,我慌了,我能想象爸爸妈妈知道后会有多伤心,多失望。看来现在只好先答应老师了,以后在学校里我和张杨不在一起,她不也就不知道了么?早恋的事班里早就泛滥了,老师哪儿管得过来那么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