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密密,风吹如织,幻的像烟,又幻的像雾。
崔婷的房间,窗户大开,雨丝打在她的脸上,凉凉的,冰冰的。
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似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个朦朦胧胧的人影站在远端,她却总看不清这人的样貌,她感觉这人很悲伤,和她一样悲伤。想过去安抚这个人,世界又突然明朗了,待看清楚,发现有个人在哭泣,竟然是玉儿!
她想问她为什么要哭?
“姐姐在这里呢,你不要哭了。”她轻声劝慰。
但她只是一味的哭泣,突然看向自己。
空洞的眼眸,苍白的脸庞,带着哭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姐......姐,我再......也回不......去了。”
崔玉儿是真的回不去了。崔婷一辈子也想不到她最后见妹妹一面居然是在梦中。
脸上很凉,她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手里黏黏的。雨丝凝成雨珠顺着肌肤滑入项脖,一个激灵缓缓睁开眼睛。
黎明破晓了,外面下着朦胧的丝雨。房间里昏昏暗暗的,说不出的不舒服。她口中焦躁,也不知几时没有喝过一口水了。
“玉儿。”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喊来了一声。
无人回应。
“爸爸。”
还是无人回应,房间突然有种烧焦的味道。
不安感袭上心头,挣扎着爬了起来,头脑蹦蹦的乱响,她仿佛听见了血液撞击血管的声音。然而这和一会儿所见的相比,又太不足道了。
“这是我一生最痛苦的回忆。”多年后已近暮年的崔婷在给玉儿的回信中说到。
房间很混乱,说不出的混乱。地板上到处都是血迹,爸爸的脸上糊满了血,躺在地上翻着白眼,不知是死是活。像只兔子被狐狸追赶一样,她猛地跳下床,不停地摇着爸爸的身体,心上犹如滴蜡,她是又疼又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的掉了出来。
她哭了,什么都不敢想。
脑海中又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那一次的离别,自己哭的也是这样的伤心。
这一次,又是离别。
眼泪滴落,房间灰暗的地板上已有一滩泪水,下一滴眼泪吻着上一滴眼泪,不住地泛起涟漪。
眼泪滴在爸爸的脸上,血慢慢地化开,洗净了一侧,顺着他已灰白的皮肤融入地下的泪池。
他死了。这个男人带着悔恨死去了,一生是多么短暂。
崔婷一直爱着爸爸,爱着妹妹,也爱着妈妈。现在,爸爸死了,妈妈不知所踪,玉儿......
脑袋放佛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玉儿,玉儿你在哪里?”她大喊起来,心里害怕极了。
难道玉儿也......
“不,玉儿怎么可以死。”
蓝色的火焰像蛇一样从皮肤钻出来,几下闪动,对空张牙舞爪,眨眼间又钻进皮肤。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房间里的烧焦味淡了下来。一幅烧的正旺的尸体,斜躺在床沿旁,脸早已烧化了,一颗惨白的头颅只剩下了白骨。
房间里没有玉儿的身影,只有一副燃烧的尸体。
崔婷眼里只有爸爸,完全没有注意到尸体与焦臭味。心一下跌入了谷底,她感觉自己正在往千米的深渊跌去。
“不!”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一边大喊着玉儿的名字,一边下来二楼。
一楼还是以前的一楼,灶上还有火星,锅里还冒着一丝白气。但物是人非,事物不变,人已大变了。
没有看到玉儿的身影。
她累了,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漆黑的天空已经挂满了星星,成双成群的星星。疲惫地在爸爸的遗体旁坐下,用在一楼找来的湿毛巾帮帮他檫去脸上的血迹。血干了,她的眼泪也干了。心也干巴巴的,挤不出一滴还算温润的东西。
尸体已经烧成了黑灰,蓝色的火焰浮在尸体上方慢慢变得透明,整个房间蓝幽蓝幽的。
爸爸的脸,已经开始像爸爸的脸了,像今天早上那样愤怒,那样剑拔弩张。
“你是在怪我吗?爸爸,”崔婷流不出的泪又兀自掉落,“对不起!我找不到玉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许爸爸能告诉她,但他已经去世了,永远不能再说话了。那具烧成灰的尸体当然也不能告诉她,比爸爸更不能。
她在问自己,她在恨自己。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呢,爸爸。”说着趴在爸爸冰冷的胸膛上嚎啕大哭,“快起来听我说啊,我......我不该......跟妈妈去那个世界的......我......还没有好好陪过你啊!”
两天后,崔婷坐在爸爸的墓前,靠着墓碑,看着天空懒懒爬过的白云。几只燕子飞过,贴着水面玩闹嬉戏,水面上泛起涟漪。
“爸爸,妹妹没死哦,你放心。但我去不到她那里。”
“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这里陪你。”
没有哭腔,更没有眼泪。一翻手掌,一朵绿枝花出现在崔婷的手心,花开花合,幽幽发亮。久久地看着这朵花,不见她脸上有一点的悲伤,也不见一点的快乐。脸就是脸,在她身上,再无法变得或喜或悲。
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绕到坟上,将绿枝花插在坟上,便转身走了。
花开正艳。
她的身影融在了天边的那朵云上,云也是漂泊不定的啊。道路虽窄,道路虽近,却已不见她的身影。
只有那朵绿枝花,开开合合,发光发亮。
多年来,崔婷都在自己家孤独的度过,终生未嫁。
人们看见她的时候总在一条路上,一条扫墓的路上。
玉儿也不再回来这个曾经温暖的小屋,人们都说她死了,和爸爸一起赴了黄泉。真的死了吗?崔婷从来不反驳,只是定期将玉儿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一成不染。
“也许她还会回来,像我一样。”她总是这样想。
“我知道你去了哪里,你一定能回来的。”
“我真傻,我能穿界,你为什么不能呢?我们本来就是姐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