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山,九冥山脉。
熟悉的桃花树下,一位少年郎,十七八岁的年纪,满头黑发未梳,随随便便地打了个结,他伸直了四肢,斜卧在一张竹椅上,像是天塌下来都不会动一动,安逸地享受着清新的幽风,温和的日光。
散漫、慵懒。
虽然少年的脸庞看上去依旧稚嫩,但这身形体格却已是相当健硕,比之成年人来还要魁梧许多。
阳光照耀下,赤膊着上身的少年郎,古铜色的皮肤,别样的质感,带着一丝奇异的野性魅力。
少年的脸庞,比之十二三岁时,棱角更加分明,剑眉下,依旧是那双细长的丹凤眼。
英武正气却又放荡不羁,总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样,看上去就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主。
这位少年郎,就是五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十方山的江小流。
五年后的江小流,在白猴知解的鞭策教导下,将苍洛大帝所创造的三万字勉强记在了心里。
五年间,藏龙鲤熬成的鱼汤,紫竹林里的山味,桃花树上的蜜桃熬成了桃花酒,让知解变成了一头连爬树都困难的胖肉墩,也让江小流长得远比同龄人要强壮高大许多。
但是,这五年,江小流依旧是一个没能修行的普通人,那副地无名留下的竹简让他无法参透,饶是从早到晚一直盯着竹简看,江小流依旧没有办法开始修行之路。
醉不归曾经对江小流说过,修行的最好年龄是在十八岁以下,过了十八岁之后,本就通畅的经脉会被后天产生的浊气所堵塞,时间越往后,这修行的难度就越困难。
刚开始的江小流自然是焦虑、狂躁、抑郁,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根本没有修行的资质。
但最近这几个月来,已放弃自己的江小流早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那竹简也不知丢到了哪里,心想着在这处世外桃源呆一辈子的江小流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一个媳妇来陪他,身边只有那只胖乎乎的死猴子。
江小流和知解的关系已经变得极好了,俗话说要想留一个人就要留住那个人的胃,厨艺日益精湛的江小流早把知解喂得心满意足,相互间也是称兄道弟。
“江小流,日上三竿了!该做鱼汤了!”躺在草地上的知解摸着自己肥鼓鼓的肚子对一旁躺在竹椅上休憩的江小流说道。
“猴哥,我想下山去抢个媳妇回来,这日子好寂寞啊!”江小流眯着眼看着那片粉红色的花海幽幽地说道。
“江小流啊,猴哥我不是跟你说过,没有筑基炼体境的修为,你要是跳下去就是粉身碎骨,你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这样很不好!老人家说过,身为修行之人呢就应该把这欲望降低那么一点点,把德行提高那么一点点!”虽然知解也是理解这少年郎的心思,但作为曾经在地无名身边的灵兽,总得要摆个样子出来。
“猴哥,可别光说我!当年你不也是在雪山上追着一群母猴子四处乱窜才被我师父发现的吗?还有,你不是经常提及师父他老人家还经常逛青楼呢!”江小流对知解的那套说辞置若罔闻,颇为不屑。
“猴哥我那时候是灵智未开不懂事!”知解猴脸一红,忙辩解道:“老人家那是去修行好吗?这六道经就是在红尘中悟出来的!”
江小流听知解说起这六道经,心下一阵失落,叹气说道:“师父留下的那副无字竹简我可是怎么捣鼓都没个所以然来,小爷我真觉得这几年来跟着你学认字就是头脑发热脑瓜子不灵清,真是太累太折磨人!我现在算是彻底放弃了,还是做做白日梦吧!哎!”
“你心里可一直在惦记着人呢,那个狗尾巴、醉不归、还有那头叫小白的仙鹤,就这样放弃了?放弃了就见不到了!”知解也是无奈,也不知这江小流是太没有悟性还是那副竹简看他不顺眼,就是没这个临门一脚的机缘。
“算了吧,现在狗姐姐肯定是三清观里最受欢迎的大美人了,估计连名字都改了,早就不会记得我了。至于醉大哥么,肯定是在追查那个叫五芒的东西!我呢,还是在这十方山和你相守到老!”江小流摇头苦笑道。
知解瞥了一眼这个相比五年前要成熟许多的少年郎,也是一阵叹息,看来老人家的六道经真是要失传了。
十方山的这一天,平白如常,一如往昔。
只是这少年,总是会带着一点心不在焉。
这一夜,依旧清幽,少年沉睡入梦,呼噜声响起。
梦境展开,江小流恍惚间变化成了一头苍鹰,扑哧着硕大的翅磅,在云雾间翱翔。
放眼望去,这大地却是满目疮痍,烽火四起。
苍鹰飞过一座城池,城池里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到处都是一头头狰狞恐怖的妖物在屠戮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惨绝人寰,不堪入目。
苍鹰飞过一座湖泊,阴霾密布,风雨飘摇,隐约可见的湖中妖兽将来往的船只撞得四分五裂,无数条像游蛇般的粗壮触角拍打着湖面,溅起滔天的巨浪,将逃生的人一个个卷入湖底,一时间这湖面竟然变得殷红。
苍鹰于是继续飞着,莫名累了,来到了一处平和之地,周围没有了妖物的肆虐,没有了血腥的杀戮,只有繁华的城镇,攘攘的人群。可是突然之间,惊叫声四起,街市上不安起来,人群之中,前一刻还是相敬如宾、侃侃而谈的人,这一刻却已是你死我活间的拔刀相向。
苍鹰不想看到这一切,扑棱着羽翼想要飞走,却被一个极富魔性的笑声吸引住,这笑声忽远忽近,忽明忽暗,似乎来自幽冥地狱,又像从九重天外而来,带着对着天地的嘲弄和不屑。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哼,江小流从梦中醒了过来,发现早已满身是汗!
“怎么做了这么奇怪的一个梦呢?”
揉着眼睛的江小流,耳边依稀记得那个魔性的笑声,似男非男、似女非女,这笑声有点可怕。
准备去那泓池边洗把脸清醒一下的江小流推开了半掩的竹门。
那一刻,月夜桃花树下,那副竹简,独自悬在空中,泛着微微的白玉光。
像是要阅尽九天之上的这轮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