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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卷十八(2)

邑人胡成,与冯安同里,世有卻。胡父子强,冯屈意交欢,胡终猜之。一日,共饮薄醉,颇倾肝胆。胡大言:“勿忧贫,百金之产不难置也。”冯以胡家不丰,故嗤之。胡正色曰:“实相告:昨途遇大商载厚装来,我颠越于南山眢井中矣。”冯又笑之。时胡有妹夫郑伦,托为说合田产,寄数百金于胡家,遂尽出以炫冯。冯信之。既散,阴以状报邑令。拘胡对勘。胡言其实。问郑及产主皆不讹。乃共验诸眢井,一役缒下,则果有无首之尸在焉。胡大骇,莫可置辨,但称冤苦。公怒,击喙数十曰:“确有证据,尚叫屈耶!”以死囚具械制之。尸戒勿出,惟晓示诸村,使尸主投状。逾日有妇人抱状,言为亡者妻,言:“夫何甲,揭数百金出作贸易,被胡杀死。”公曰:“井有死人,恐未必即是汝夫。”妇执言甚坚。公又命出尸于井,视之果不妄。妇不敢近,却立而号。公曰:“真犯已得,但骸躯未全。汝暂归,待得死者首,即招报令其抵偿。”遂自狱中唤胡出,呵曰:“明日不将头至,当械折股!”役押去终日而返,诘之,但有号泣。乃以梏具置前作刑势,即又不刑,曰:“想汝当夜扛尸忙迫,不知坠落何处,奈何不细寻之?”胡哀免,祈容急觅。公乃问妇:“子女几何?”答言:“无之。”问:“甲有何戚属?”但言:“有堂叔一人。慨然曰:“少年丧夫,伶仃如此,其何以为生矣!”妇乃哭,叩求怜悯。公曰:“杀人之罪已定,但得全尸,此案即消。消案后速醮可也。汝少妇,勿复出入此门。”妇感泣叩头而下。公出票示里人代觅其首。经宿,即有同村王五报称已获。问验既明,赏以千钱。唤甲叔至曰:“大案已成,然人命重大,非积岁不能得结。侄既无出,少妇亦难存活,早令适人。此后亦无他务,但有上台检驳,止须汝应声耳。”甲叔不肯,飞两签下。再辨,又一签下。甲叔惧,应之而出。妇闻,诣公谢恩。公极意慰谕之。又谕:“有买妇者,当堂关白。”既下,即有投婚状者,盖即报人头之王五也。公唤妇上曰:“杀人之真犯汝知之乎?”答以胡成。公曰:“非也。汝与王五乃真犯耳!”二人大骇,力辨冤诬。公曰:“我久知其情。所以迟迟而发者,恐有万一之屈耳。尸未出井,何以确信为汝夫?盖先知其死矣。且甲死犹衣败絮,数百金何所自来!”又谓王五曰:“头之所在,汝何知之熟也?所以如此其急者,意在速合耳!”两人惊颜如土,不能强置一词,并械之,果吐其实。盖王五与妇私已久,谋杀其夫,而适值胡成之戏也。乃释胡罪。冯以诬告重笞,徒三年。事既结,并未妄刑一人。

异史氏曰:“我夫子有仁爱名,即此一事,亦以见仁人之用心苦矣。方宰淄时,松才弱冠,过蒙器许,而驽钝不才,竟以不舞之鹤为羊公辱。是我夫子生平有不哲之一事,则某实贻之也。悲夫!”

义犬

周村有贾某,贸易芜湖,获重资,赁舟将归。见堤上有屠人缚犬,倍价赎之,豢养舟上。舟人固积寇也。窥客装丰,荡舟入莽,操刀欲杀。贾哀赐全尸,盗乃以毡裹置江中。犬见之,哀鸣投水,口啣裹具与共沉浮,流荡不知几远,浅搁乃止。犬泅出,至有人处,狺狺哀鸣。或以为异,从之而往。见毡束水中,引出,断其绳。客固未死,始言其情。复哀舟人载还芜湖,将以伺盗船之归。登舟失犬,心甚悼焉。抵关三四日,估楫如林,而盗船不见。适有同乡贾将携俱归,忽犬自来,望客鸣嗥,唤之却走。客下舟趁之。犬奔上一舟,啮人胫股,挞之不解。客近呵之,则所啮即前盗也。衣服与舟皆易,故不得而认之矣。缚而搜之,则曩金犹在。呜呼!一犬也,而报恩如是,世无心肝者,其亦愧此犬也夫!

杨大洪

大洪杨先生涟,微时为楚名儒,自命不凡。科试后,闻报优等者,时方食,含哺出问:“有杨某否?”答以“无有!”不觉嗒然自丧,咽食入鬲,遂成病块,噎阻甚苦。众劝驾令赴遗才录。公患无资,众醵十金送之行,乃强就道。夜梦一人告之云:“前途有人能愈君疾,宜苦求之。”临去,赠以诗,有“江边柳下三弄笛,抛向江心莫叹息”之句。明日途次,果见道士坐柳下,因便叩请。道士笑曰:“子误甚矣,我何能疗病乎?请为三弄可也。”因出笛吹之。公触所梦,拜求益切,且倾囊献之。道士接金掷诸江流。公以所来不易,哑然惊惜。道士曰:“君未能恝然耶?金在江边,请自取之。”公诣视果然,又益奇之,呼为仙。道士漫指曰:“我非仙,彼处仙人来矣。”赚公回顾,力拍其顶曰:“俗哉!”公受拍,张吻作声,喉中呕出一物,堕地培然,俯而破之,赤丝中裹饭犹存。病若失,回视道士已杳。

异史氏曰:“公生为河岳,没为日星,何必长生乃为不死哉!或以未能免俗不作天仙,因而为公悼惜。余谓天上多一仙人,不如世上多一圣贤,解者必不议余说之傎也。”

查牙山洞

章丘查牙山,有石窟如井,深数尺许。北壁有洞门,伏而引领望见之。会近村数辈,九日登临,饮其处,共谋入探之。三人受灯,缒而下。洞高敞与夏屋等。入数武稍狭,即忽见底。底际一窦,蛇行始可入。烛之,漆漆然暗深不可测。两人馁而却退,一人夺其火而嗤之,锐身塞而进。幸隘处仅厚于堵,即又顿高顿阔,乃立乃行。顶上石参差,危将坠不坠。两壁嶙嶙峋峋然,类寺庙山塑,都成鸟兽人鬼形:鸟若飞,兽若走,人若坐若立。鬼魅魍魉,示现忿怒,奇奇怪怪,类多丑少妍。心凛然作怖畏。喜径夷,无少陂。逡巡几百步,西壁开石室,门左一怪石,鬼面人身而立,目怒口箕张,齿舌狞恶。左手作拳触腰际,右手叉五指欲扑人。心大恐,毛森森以立。遥望门中有爇灰,知有人曾至焉者,乃稍壮,强入之。见地上列碗盏,泥垢其中;然皆近今物,非古窑也。傍植锡壶四,心利之,解带缚项系腰间。即又旁瞩,一尸卧西隅,两肱及股四布以横。骇极。渐审之,足蹑锐屣,梅花刻底犹存,知是少妇。人不知何里,毙不知何年。衣色黯败,莫辨青红。发蓬蓬似筐许乱丝,粘着髑髅上。目、鼻孔各二,瓠犀两行白巉,意是口也。存想首颠当有金宝珠饰,以火近脑,似有口气嘘灯,灯摇摇无定,纁黄,衣动掀掀。大惧,手摇颤,灯即顿灭。忆路急奔,不敢手索壁,恐触鬼物也。头触石,仆,即复起。冷湿浸额颊,知是血,不觉痛,抑不敢呻。坌息奔至窦,方将伏,似有人捉发住,晕然遂绝。众坐井上候久,疑之,又缒二人下,探身入窦,见发罥石上,血淫淫尸僵。二人失色,不敢入,兀坐愁叹。俄井上又使二人下,中有勇者,始健进,曳之以出。置山上,半日方苏,言之缕缕。所恨未穷其底,极穷之,必更有佳境也。后章令闻之,以泥丸封窦,不可复入矣。

康熙二十六七年间,养母峪之南石崖崩,现洞口。望之钟乳林林如密笋然,深险无敢入者。忽有道士至,自称钟离弟子,言:“师遣先至,粪除洞府。”居人供以膏火,道士携之而下,坠石笋上,贯腹而死。报令,令封其洞。其中必有奇境,惜道士尸解,无回音矣。

云萝公主

安大业,卢龙人。生而能言,母饮以犬血始止。既长,韶秀,顾影无俦,又慧能读,世家争婚之。母梦曰:“儿当尚主。”信之。至十五六,迄无验,亦渐自悔。一日,安独坐,忽闻异香,俄一美婢奔入,曰:“公主至!”即以长毡贴地,自门外直至榻前。方骇疑间,一女郎扶婢肩入,服色荣光,映照四堵。婢即以绣垫设榻上,扶女郎坐。安仓皇不知所为,鞠躬便问:“何处神仙?劳降玉趾。”女郎微笑,以袍袖掩口。婢曰:“此圣后府中云萝公主也。圣后属意郎君,欲以公主下嫁,故使自来相宅。”安惊喜,不知置词;女亦侥首,相对寂然。安故好弈,楸枰常置座侧。一婢以红巾拂尘,移诸案上,曰:“主日耽此,不知与粉侯孰胜?”安移坐近案,主笑从之。甫三十余着,婢竟乱之,曰:“驸马负矣!”敛子入盒,曰:“驸马当是俗间高手,主仅能让六子。”乃以六黑子实局中,主亦从之。主坐次,辄使婢伏座下,以背受足,左足踏地,则更一婢右伏。又两小鬟夹持之;每值安凝思时,辄曲一肘伏肩上。局未结,小鬟笑云:“驸马又负矣。”婢进曰:“主惰,宜且退。”女乃倾身与婢耳语。婢出,少顷而还,以千金置榻上,告生曰:“适主言居宅湫鄙,烦以此少致修饰,落成相会也。”一婢曰:“此月犯天刑,不宜建造,月后吉。”女起,生遮止闭门。婢出一物,状类皮排,就地鼓之,云气突出,俄顷四合,冥不见物,索之已杳。母知,疑以为妖。而生神驰梦想,不能复舍。急于落成,无暇禁忌;刻日敦迫,廊舍一新。先是,有滦州生袁大用,侨寓邻坊,投刺于门。生素寡交,托他出,又视其亡而报之。后月余,门外适相值,二十许少年也。宫绢单衣,丝带乌履,意甚雅。略与倾谈,颇甚温谨,悦之。揖而入,请与对弈,互有盈亏。已而设酒流连,谈笑大欢。明日,邀生至其寓所,珍肴杂进,相待殷渥。有小童十二三许,拍板清歌,又跳掷作剧。生大醉,不能行,便令负之。生以其纤弱,恐不胜。袁强之。僮绰有余力,荷送而归。生奇之,次日,犒以金,再辞乃受。由此交情款密,三数日辄一过从。袁为人简默而慷慨好施。市有负债鬻女者,解囊代赎无吝色。生以此益重之。过数日,诣生作别,赠楠珠、象箸等十余事,白金五百,用助兴作。生反金受物,报以束帛。后月余,乐亭有仕宦而归者,槖资充。盗夜入,执主人,烧铁钳灼,劫掠一空。家人识袁,行牒追捕。邻院屠氏与生家积不相能,因其土木大兴,阴怀疑忌。适有小仆窃象箸卖诸其家,知袁所赠,因报大尹。尹以兵绕舍,值生主仆他出,执母而去。母衰迈受惊,仅存气息,二三日不复饮食。尹释之。生闻母耗,急奔而归,则母病已笃,越宿遂卒。收殓甫毕,为捕役执去。尹见其年少温文,窃疑诬枉,故恐喝之。生实述其交往之由。尹问:“何以暴富?”生曰:“母有藏镪,因欲亲迎,故治婚室耳。”尹信之,具牒解郡。邻人知其无事,以重金赂监者,使杀诸途。路经深山,被役曳近削壁,将推堕之。计逼情危,时方急难,忽一虎自丛莽中出,啮二役皆死。啣生去,至一处,重楼叠阁,虎入,置之。见云萝扶婢出,凄然慰吊,曰:“妾欲留君,但母丧未卜窀穸。可怀牒去,到郡自投,保无恙也。”因取生胸前带,连结十余扣,嘱云:“见官时,拈此结而解之,可以弭祸。”生如其教,诣郡自投。太守喜其诚信,又稽牒,知其枉,销名令归。至中途遇袁,下骑执手,备言情况。袁忿然作色,默不一语。生曰:“以君风采,何自污也。”袁曰:“某所杀,皆不义之人,所取皆非义之财。不然,即遗于路者不拾也。君教我固自佳,然如君家邻,岂可留在人间耶!”言已,超乘而去。生归殡母已,杜门谢客。忽一夜,盗入邻家,父子十余口尽行杀戮,止留一婢。席卷资物,与僮分携之。临去执灯谓婢曰:“汝认之,杀人者我也,与他人无涉。”并不启关,飞檐越壁而去。明日告官,疑生知情,又捉生去。邑宰词色俱厉。生上堂握带,且辨且解,宰不能屈。又释之。既归,益自韬晦,读书不出,一跛妪执炊而已。服既阕,日扫阶庭,以待好音。一日,异香满院,登阁视之,内外陈设焕然矣。悄揭画帘,则公主凝妆坐,急拜之。女挽手曰:“君不信数,遂使土木为灾。又以苫块之戚,迟我三年琴瑟,是急之而反以得缓,天下事大抵然也。”生将出资治具,女曰:“勿复须。”婢探椟,肴羹如新出于鼎,酒亦芳冽。酌移时,日已投暮,足下踏婢,渐都亡去。女四肢娇惰,足股曲伸似无所着。生狎抱之。女曰:“君暂释手。今有两道,请君自择。”生揽项闩故,曰:“若为棋酒之交,可得三十年聚首。若作床第之欢,可六年谐和耳。君焉取?”生曰:“六年后再商之。”女乃默然,遂相燕好。女曰:“妾固知君不免俗道,此亦数也。”因使生蓄婢媪,别居南院,炊爨纺绩以作生计。北院中并无烟火,惟棋枰酒具而已。户常闔,生推之则自开,他人不得入也。然南院人作事勤惰,女辄知之。每使生往谴责,无不具服。女无繁言,无响笑,与有所谈,但俛首微哂。每骈肩坐,喜斜倚人。生举而加诸膝上,轻如抱婴。生曰:“卿轻若此,可作掌上舞。”曰:“此何难,但婢子之为,所不屑耳。飞燕原九姊侍儿,屡以轻佻获罪,怒谪尘间,又不肯守女子之贞,今已幽之矣。”阁上以锦荐布满,冬未尝寒,夏未尝热。女严冬皆着彀觳。生为制鲜衣,强使着之。逾时解去,曰:“尘浊之物,几于压骨成痨!”一日抱诸膝上,忽觉沉倍曩时,异之。笑指腹曰:“此中有俗种矣。”过数日,颦黛不食,曰:“近病恶阻,颇思烟火之味。”生乃为具甘旨。从此饮食,遂不异于常人。一日,曰:“妾质单弱,不任生产。婢子樊英颇健,可使代之。”乃脱衷服衣英,闭诸室。少顷,闻儿啼。启扉视之,男也。喜曰:“此儿福相,大器也。”因名大器,绷纳生怀,俾付乳媪,养诸南院。女自娩身,腰细如初,不食烟火矣。忽辞生欲暂归宁。问返期,答以“三日”。鼓皮排如前状,遂不见。至期不来。积年余,信音全渺,亦已绝望。生键户下闱,遂领乡荐。终不肯娶;每独宿北院,沐其余芳。一夜,辗转在榻,忽见灯火射窗,门亦自开。群婢拥公主入。生喜,起问爽约之故。女曰:“妾未愆期,天上二日半耳。”生得意自诩,告以秋捷,意主必喜。女愀然曰:“乌用是傥来者为!无足荣辱,止折人寿数耳。三日不见,入俗幛又深一层矣。”生由是不复进取。过数月,又欲归宁。生殊凄恋。女曰:“此去定早还,无烦穿望。且人生合离,皆有定数,樽节之则长,恣纵之则短也。”既去,月余即返。从此一年半载辄一行,往往数月即还。生习为常,亦不之怪。又生一子,女举之曰:“豺狼也!”立命弃之。生不忍而止。名曰“可弃”。甫周岁,急为卜婚。诸媒接踵,问其甲子,皆谓不合。曰:“吾欲为狼子治一深圈,竟不可得。当令倾败六七年,亦数也。”嘱生曰:“记取四年后,侯氏生女,左胁有小赘疣,此乃儿妇。当婚之,勿较其门第也。”即令书而志之。后又归宁,竟不复返。生每以所嘱告亲友。果有侯氏女,生有赘疣。侯贱而行恶,众咸不齿,生竟媒定焉。大器十七岁及第,娶云氏,夫妻皆孝友,父钟爱之。可弃渐长,不喜读,辄偷与无赖博赌,恒盗物偿戏债。父怒挞之,卒不改。相戒堤防,不使有所得。遂夜出,小为穿窬。为主所觉,缚送邑宰。宰审其姓氏,以名刺送之归。父兄共絷之,楚掠惨棘,几于绝气。兄代哀免,始释之。父忿怒得疾,食锐减。乃为二子立析产书,楼阁沃田,悉归大器。可弃怨怒,夜持刀入室,将杀兄,误中嫂,先是,主有遗裤,绝轻软,云拾作寝衣。可弃斫之,火星四射,大惧奔去。父知,病益剧,数月寻卒。可弃闻父死,始归。兄善视之,而可弃益肆。年余,所分田产略尽,赴郡讼兄。官审知其人,斥逐之。兄弟之好遂绝。又逾年,可弃二十有三,女十五矣。兄忆母言,欲急为婚娶,召至家,除佳宅与居,迎妇入门。以父遗良田,悉登籍交之,曰:“数顷薄产,为若蒙死守之,今悉相付。吾弟无行,寸草与之,皆弃也。此后成败在于新妇,能令改行,无忧冻馁。不然,兄亦不能填无底壑也。”侯虽小家女,然固慧丽,可弃雅畏爱之,所言无敢违。每出,限以晷刻;过期,则诟厉不与饮食,可弃以此少敛。年余,生一子。妇曰:“我以后无求于人矣。膏腴数顷,母子何患无温饱?无夫焉,亦可也。”会可弃盗粟出赌,妇知之,弯弓于门以拒之。大惧,避去。窥妇入,逡巡亦入。妇操刀起。可弃返奔,妇逐斫之,断幅伤臀,血沾袜履。忿极往诉兄,兄不礼焉,冤惭而去。过宿复至,跽嫂哀泣,求先容于妇,妇决绝不纳。可弃怒,将往杀妇,兄不语。可弃忿起,操戈直出。嫂愕然欲止之。兄目禁之。俟其去,乃曰:“彼故作此态,实不敢归也。”使人觇之,已入家门。兄始色动,将奔赴之,而可弃已坌息返。盖可弃入家,妇方弄儿,望见之,掷儿床上,觅得厨刀。可弃惧,曳戈反走,妇逐出门外始返。兄已得其情,故诘之;可弃不言,惟向隅泣,目尽肿。兄怜之,亲率之去。妇乃纳之。俟兄出,罚使长跪,要以重誓而后以瓦盆赐之食。自此改行为善。妇持筹握算,日致丰盈,可弃仰成而已。后年七旬,子孙满前,妇犹时捋白须,使膝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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