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雪山似是看不到尽头,蜿蜒至天的另一边。几缕薄云懒懒散散飞在山峰的半腰,细碎的阳光点点洒下,穿透云层,撒到半山腰的人影上。
冰冷的风,冰冷的雪,登山人原本英俊的面容被冻出好几道口子,低温下血被凝固成黑紫色,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痛。纵然如此,登山人的速度并未受到丝毫影响,他修长的身躯在嶙峋的山石间灵活自如,一只手攀住坚硬的石块,另一只手却始终笼在宽大的暖氅里,似乎在保护什么东西。
大雪盖过整个雪峰,盖过雪峰之下的每一寸土地,似乎这里的风雪永不会停止,逝情园里异常宁谧,雪玲花的香气隐约浮动,花海中白衣女子盘膝而坐,冰蓝色的丝弦在晶莹的指间奏响。白千羽素来喜静,偌大的逝情园不见丝毫奴仆。除了清风偶尔来小叙一番,她真快要把这当成坟墓了。
琴音停止一个折弯处,白千羽肃然起身,耳听八方,雪下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陌生人闯入了逝情园!她勾唇轻笑,手松开了腰畔的白羽剑。这样寂静无声的岁月,勉强还能寻得一丝乐趣。
不知是不是上天特意安排,慕容凌寒刚上山便走到了逝情园。大雪没过他的膝盖,在这样的雪地里行动很是不便,他一手护着怀里的云瑶,一手拔出雪渊剑当做撑杆。奇怪的是,雪山之峰因是戒备森严之地才对,可他小心翼翼行走半天,竟是连一个守卫的影子也没有看见。不管了,凌寒打量了一下四周,加快了脚步。苍茫的雪帘里传来一丝半缕琴音,若有若无,引人遐思,混合着脚边一路不知名的白花香气,慕容凌寒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赏雪。
“胆子不小啊,居然单枪匹马就敢闯我的逝情园。”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渺渺琴声尚在,凌寒刚想打声招呼,那些音符突然化作一柄柄利刃,激起地上白雪飞扬。他下意识拔剑挡住周身,但终究是慢了一步,负担着一个人的重量,凌寒的速度大大减缓,一团白雪撞击在胸口,他竟是毫无防备。
“武功退步很多嘛。”又是那个女子冰凉凉的声音。眼前风雪弥散,待一切又重回平静之时,凌寒赫然发现眼前站着一名白衣女子。素衣翩跹,赤足如雪,乌发袅袅低垂,一袭雪纱遮起绝世容色,发间白羽无风自动。她身上的白色羽衣不只是何种材质所制,白的很有质感,而且层次分明。明明是厚重的质地,穿在她身上,反倒有一种轻灵之态。
“白——千——羽——”凌寒看清来人,咬牙从雪窝里站起,擦去嘴角血迹“我正要找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千羽暗自好笑,掐指算算,距雨云瑶中毒已有十五日之多,他孤身至此,想必定是为了此事。
她轻轻击掌,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雪原“挺有本事的嘛,居然能找到这里。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呀。”白千羽戏谑的盯着面前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雪白手指直指凌寒怀中“咦?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苍白瘦弱的手,不知何时从凌寒怀中探出,复又无力垂下。凌寒蹲下身,轻轻解开狐裘,雨云瑶雪白的面容暴露在白千羽眼前,他脱下身上大氅,仔仔细细盖在云瑶身上。走到白千羽面前,敛襟,低头“请你救救她。”
“呵。”绝色的圣女发出一声冷笑,丢给他一个生硬的背影,口吻同样生硬“我是一个杀手,杀手怎么会去救人?”
凌寒一个翻身截住白千羽去路,黑白分明的眼眸对上她两汪秋水“白千羽,当年你灭我全家,如今又伤我爱妻,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你既不肯救治云瑶,不如下去陪她!”
“就凭你?”白千羽有点恼了,可她是巫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还从没有人敢对她如此说话“慕容凌寒,你以为你是如何走进这逝情园的,早在你未踏进时我便感知到了有人闯入,倘若我扣下雪下机簧,此刻你和雨云瑶早就是一对鬼鸳鸯了,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和我说话吗?”白衣的圣女眼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冷嘲的意味。雪渊剑上已现森然寒气,想来在这冰雪之地更得天独厚。“你想用雪渊剑么?没了冰虹剑,雪渊剑只不过是一把废剑而已。”
“少废话!”看来这白千羽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云瑶治伤了,既然多说无益,那就让手中的剑来说话。
白千羽猜的不错,雪渊冰虹本是集天地寒气应蕴而生,在这雪地使来,更是如虎添翼。雪渊剑剑气舞动,游离在凌寒身侧,冰雪似是听从召唤,越聚越多,宛若一条玉带,轻灵浑然。
“雪箭横飞!”凌寒大喝一声,雪渊冰虹的剑招共有九招,前三招可单人使出,也可双剑合璧,但后六招却必须双剑同时在场,这是雪渊冰虹的一个弱点。凌寒一上来就用上了目前最强的招数。白雪化作根根雪箭,直射白千羽。白千羽嘴角扯起轻蔑的笑容,兰花般的五指轻动,足尖悠悠一转,白羽剑划过一圈雪茫,凌寒的雪箭落了一地,再看白千羽,双脚竟是未动分毫。
“为什么不拔剑!”凌寒这才注意到,那纯白如雪的不是剑刃而仅是剑鞘。
白千羽优雅的抖落身上雪花“我若拔剑,此刻你已经倒地了。”她平静的面容说不出的好看,这样一个绝色女子,却偏偏托生为他的仇敌。真不知是命运太无情还是太多情。
“你走吧。”白千羽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如果你有把握可以杀死我,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眼看那袭纯白就要消逝在密集的风雪中,慕容凌寒握紧了雪渊剑。他不能走,更加不能放弃,为了父亲,为了云瑶,也为了那个父亲一般的人。
他双手同时握上剑柄,抵住眉心,低低默念着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是一场赌博,而赌注就是他的生命。